边关城前几日还八卦唠嗑闲得坐不稳凳子,转天便真的坐不稳了——有人传要打仗了!
起初大家也就笑笑,春都快过了,还打什么仗啊。紧接着,消息最灵通的外商们带来货、再带走货,一脚不歇地连夜走人。大家终于慌了起来。
城里的气氛像头顶的天空,一日比一日阴沉压抑。
将军府里能利用的地,都给四姑娘霍霍完了,连马厩周围都没有放过,屋檐下也摆满各种瓶瓶罐罐。
忙碌了三天的家丁护院们,望着满府的菜地,露出欣慰的神情。收拾收拾工具,准备回去大睡一觉。然而他们那行动力一绝的四姑娘不想放过他们,手臂一挥,豪迈道:“中午吃肉!本姑娘亲手做给你们吃!”
没吃过四姑娘亲手做的东西的人,兴致缺缺。那些喝过桂花粥的护院们,一个比一个激动,就差张嘴嗷嗷待哺了。
王家的打开灶房,下人们烧柴的点火,提水的折菜,好一通忙碌。
“王家的,杀三只鸡。采买的,上集市看有没有冬笋、冬瓜适合烧炖的东西,买点回来。”梁妆挽起袖子,菜板用水冲了往大木桌上一搁,有条不紊地吩咐,“翠绿,去看看窗上的几盆长起来没,端两盆来。”
一听说杀鸡,奄奄一息的家丁们瞬间兴奋起来,自告奋勇地去逮鸡。
翠绿满脸疑惑地走到梁妆身边,小声问:“姑娘,都要打仗了,我们还吃这么好?不该节约点啊。”
“听说过舍得孩子才套得住狼吗?”梁妆神秘一笑:“下得了血本,才有巨大的收获。”
翠绿还是一脸不解,梁妆搓搓她肉肉的脸蛋,笑道:“去吧,等着看你家姑娘敞开库房收获吧!”
翠绿懵逼地出去,梁妆从菜库里挑出需要的菜,让人拿去洗干净。
整个将军府,所有人都在梁妆的指挥下忙活。只有站在灶房门边的张立秋觉得自己那么格格不入,想帮点忙,又找不着能下手的地方。
他静静看了会大家兴奋的笑脸,想回家了。这两天他有事没事往将军府跑,跟着梁四姑娘前前后后地种菜,他娘老说他。但他就是想来,他相信梁四姑娘能做到她说的那样——让边关生满粮草,管饱百姓,支援边境将士。
张立秋退出灶房,转身回家。
“嘿,去哪儿呢?不吃饭了?”梁妆叫住他。
张立秋回头来看,梁妆手往外一指,吩咐道:“没有白吃饭的,去,打点水来。”
“好!”张立秋立刻笑起来,蹬蹬蹬跑去井边打水。
梁妆做了四道菜。
辣子鸡,冬瓜烧鸡,冬白菜肉汤,粉蒸肉撒上刚长出来的香葱香菜,香得一屋子的人不断咽口水,伸长脖子张望。
她做菜不是特别在行,全靠灵敏的五官为它们加分。鼻子能告诉她锅里的菜熟了几分,嘴能告诉她调味够不够,耳朵能感受到灶肚里的火大还是小。
她把一切控制在她喜欢的范围里,这是她挑剔了几十年的喜欢。便是佐料缺少,也能做出比疱人做的好吃数十倍的菜肴。
众人绕长桌挤着坐。
“这几日大家辛苦了,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梁妆端起茶碗,向众人示意。
家丁和护院们哪儿经历过如此重的待遇,还是被他们天天闲谈的四姑娘,一时间俱是手足无措。
“不辛苦!”翠绿率先举着茶碗站起来,大声说道,“姑娘日夜为百姓操劳,最辛苦的是姑娘!”
紧接着,张立秋、奶嬷、王家的、管家……全端着茶碗,站起来,激情回应。
“姑娘吩咐的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奴婢以茶代酒,谢姑娘的饭菜!”
……
梁妆听得差不多了,抬手压下他们的话,激昂道:“干!”
茶杯碰撞在一起,发出尊敬的回响。众人一起干了这碗花茶。
这一瞬间,他们发现四姑娘不一样了,不再是之前动辄挥鞭子的四姑娘。具体要说清楚哪儿不一样,他们又说不出来。
有个护院撞自己兄弟一胳膊,悄声问:“你有没有发现四姑娘变漂亮了?”
那兄弟赞同道:“何止漂亮!对不起,曾经是我眼瘸,竟然看不见四姑娘倾国倾城的美颜!”
“难怪十年前,西戎小王子半夜闯将军府抢我们姑娘!是个有眼光的!”
……
大家悄咪咪说得正欢。
梁妆高声道:“接下来,还请大家继续努力,力争打造更美好的边关未来!”
在众人错愕的神情里,他们刚赞不绝口的四姑娘微微一笑:“敞开肚子吃吧!吃完我们继续干活!”
“……”
筷子里的鸡腿瞬间不香了,作孽得哟!
*
吃饱喝足的将军府人,背起劳具,向南城门出发。
街上的商贩变少,门扉紧闭,显得黄沙飞腾的边关又荒凉几分。
倒衬得将军府这帮扛锄头、背背篓、提水壶的队伍,格外扎眼。
角落里嘀嘀咕咕。
“真的要打仗了吧,你看将军府的人都要跑了,我们也跑吧!”
“匈奴年年冬来骚扰,现在开春了也来,是不是夏天还来?这日子怎么过啊!成天不得安平,饭吃不上,还得担心匈奴。唉……”
将军府的人们被迫劳动,本就不太开心,听这一说,当即扭头大喝:“跑个屁跑!见过扛着锄头跑的么!见过提水跑的么!见过背一篓子土跑的么!”
“瞎啊你们!成天听风就是雨,闲的到处唧唧歪歪!怎么不把脑子歪没?!”
蹲角落里嘀咕的人伸头往他们背篓里一看,果然装的一篓子泥巴。
这……
确实没人跑路带泥土的先例。
他们躲开将军府人的视线,讪讪垂下头,佯装没听见,和伙伴儿扯起别的事。
“我看就是闲的!”背泥巴的护院鄙夷地瞥了一眼,臭臭地赶路。
*
出了南城门,在一干城卫不解的打量视线里,将军府的人尴尬地走到四姑娘划分出来的地里——护院竟然当起了农民,可笑不可笑!
离得远了还不觉有什么,走近了一瞧,这片土竟和旁边的土不一样。旁边的土是干的黄沙。被四姑娘划分出来的土黄里带褐色,有点湿润,风吹来,刮不起沙。
两种土紧挨着,自带明显的分界线。
这不就快像府上种菜的土壤了吗?
府上能种菜很正常,因为府里的地常年种树栽花施肥,有土基。城外不一样,城外的土常年暴晒,历经干旱,自有边关起,便是沙土。
“我敢打包票说,前天这儿的土都还不是这样!”护院拍着胸口道。
府上的采买也点头。
梁妆不管前不前一不一样,打马到前方,随着她过去,一瓢白色的粉末散在土里,圈出一块长方形的地。
“沿着白线,给我向下挖半公尺!”梁妆坐在马背上,大声吩咐。
群起一片哀嚎。
“四姑娘,半公尺不是开玩笑啊!就我们府上这四十多个人,那得挖猴年马月去啊!”采买苦苦叫道。
“本姑娘只挖这一块地。”梁妆指着她用□□圈出的三分地,如果水稻给力,至少能收获800斤稻米,能养活边关十分之一的人。
水稻一旦开始成长,她便可以号召人民群众的力量,来挖通整个南城外的地,全部种满水稻。
“您要种什啊?”一个瘦弱的家丁问,两天的劳力让他好累,但中午的饭菜又好香。跟着四姑娘干有鸡吃,有肉汤喝,但是还不知道自己干的是个什。好纠结。
“水稻。”梁妆语出惊人,全然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本来还有点积极力的护院们,瞬间垮了。
“边关种水稻,姑娘您……没睡醒吗……?”护院缩着脖子瞅梁妆。
梁妆“唔”了一声,她就知道会这样,人们脑里根深蒂固水稻是南方的,北方种不活,更谈何边关。所以,她要先种一批水稻,给边关百姓看到希望。以后才更好操作。
否则,边关就只配吃大饼,喝水酒!
梁妆遥遥一指远方:“看,南方才有的胡杨,本姑娘给你们种活了!别说水稻,就是水蜜桃,本姑娘也能给你种上!让你们在夏天吃上冰镇西瓜,在冬日喝上高粱酒,穿上新棉袄过元宵!活得比京城官人还潇洒!”
细瘦的手指指向的远方,南方才有的树木,在黄沙地里,长得有半个人那般高,细细的树干被边关的大风刮得左右摇颤,却顽强地挺立着。飞起的黄沙想要越过它们,霸占树后快不再属于边关的土壤,又被那小小却密集的绿叶一一挡回去。
它们挺拔地守候着身后一方土壤,就像梁四姑娘挺着单薄的身躯,誓言要给他们比京城还好的生活。
她自信又张扬。像他们前两日,白日里任劳任怨干活,夜里不停抱怨咒骂她不会种菜还要瞎折腾人,然而,不过一晚,那廊柱上爬起的豌豆藤、土里小手高的白菜叶、辣椒树上的骨朵,都在狠狠打他们的脸——四姑娘不仅会种,还种活了,还比所有人都种得好!
他们不奢求京城里的精贵生活,只求自己和家里人能吃饱穿暖。
他们挥起锄头、铁铲,沿着白线,卖力地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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