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还有几位面试官,他们都在热闹的聊天。
曾忆昔此刻却很安静。他低着眸,在看桌面上的简历,没应和周围的热闹,也没看她。
江月稠不得不承认,他不说话的时候,确实有几分养眼。
来之前,安宁还跟她打气:“milkyway就是一群热爱游戏的人聚在一起,一起玩游戏,一起做游戏,大家都很年轻,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
屋里的人看着确实年轻。年纪最大的,看上去也不过是三十岁出头。
除了曾忆昔,其余的人都报以微笑的看她。
虽然姜沐沐喊她一声“江同学”,但江月稠其实并不算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她有工作经验,并且年龄应该比姜沐沐还大点儿。
此时此刻,如果说一点不紧张,那有点夸张。
不过,她表情管理做的到位,肉眼是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心里其实也还算稳当。
第一个向她提问的是mw的美术总监梁信语。
梁信语没问她专业方面的事情,他看过江月稠的作品,当时就对她有兴趣。
后来在简历上看到她就读于江大,因为他也是江大毕业,便联系了那边的老师询问过。
私底下其实早就考核了一遍。
梁信语这回只问她某个社交媒体的账号等级,并让她谈谈对acg文化的理解。
这用户等级,江月稠倒是高的很。她经常在上面找教程,还经营了一个账户,放一些自己的教程和作品。acg,即animation、comics、games,所谓的动画、漫画与游戏的总称。
她说了几句,梁信语点了点头,让其他面试官提问。
市场部那边抛出的问题是:“请谈一下对国内游戏产业发展的看法。”
来之前,她对国内游戏产业十年的发展数据做了统计分析,并对国内国外做了对比分析。
这个问题算是有所准备。
最后提问的是曾忆昔。
他好像本来没打算开口,但被市场部那边的cue到了。
曾忆昔刚刚一直没说话。
至于有没有在听她说话,她也不知道。
他抬起眼,目光像刺破云雾的那缕光。
算不上锐利,但却很让人清醒。
“你最近,玩的一款游戏是什么?”他开口问。
“halo。”江月稠说。
“谈谈对halo的看法。”
江月稠知道眼前坐着的这位,就是halo项目负责人。
要在他的面前,点评他的“作品”……
严格来说,halo不是他设计出来的。
但他对游戏机制做了大调整,让本来平平无奇的一个产品,变成一款国民级爆款游戏。如果没有他的话,也不会有今天的halo,甚至没有今天的mw。
她对游戏知道的不多,这些也都是最近为了来面试搜集资料时得知的。知道这些后,她还挺佩服曾忆昔的。
原来他在本科的时候就加入了halo的团队,技术入股mw。
稍作思考,她从优缺点两个方面评价的halo。
从游戏机制来看,halo其实是一款很聪明也有野心的游戏。它不需要用户通过氪金来完成游戏,游戏的准入门槛不算高,但上限很高。它不光要玩家拼操作,里面的资源设置还需要动用智谋,不是一般的傻瓜式游戏。在美术、音乐等其他方面,它做的相当出色,可以说是国内独一档的水平。
所以也被称为国产游戏之光。
这也跟整个mw的大力支持有关。用公司内部人员的话来说,halo就是爸爸。
halo想要星辰大海,mw全体上下都要给它够一够,人员、资金什么的都先紧着halo的需要来。
但——
“halo是一个对女性玩家不太友好的游戏。从整个游戏市场的规模可以看到,女性玩家的数量在激增,不少游戏的男女比例几乎持平,但halo依旧是以男性玩家为主导的游戏,根据halo去年发布的数据报告,玩家的男女比例是八比二。”江月稠总结了句:“没什么女性市场。”
“那不是市场部的事情?”曾忆昔说。
“不完全是市场部,其实在视觉设计方面就可以看到,基本是以男性的审美需求、逻辑为基准。”江月稠回道。
市场部负责人会心一笑。
梁信语挑了下眉。
其实mw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今年才迫切地希望多找一些女员工。
halo的主创团队目前基本都是男性。
总而言之,还是那句真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你有消费能力,你就值得被资本重视,也会被重视。
游戏以前是为男性设计的,但现在,它需要讨好女性。
整个面试氛围都还挺nice。
曾忆昔只问了这么个问题,没说其他的话。
但江月稠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却没之前参加其他公司面试时那么大的把握。
因为她简历上造了“假”。
看得出来,这里的人都很喜欢游戏。
他们很纯粹的喜欢游戏,不只把它当成一份工作,也是一份热爱的事业。
她看似聊的是头头是道,但内心却有一种较为沉重的愧疚感。
这段时间做了些准备,听到了很多人对于mw的评价。
它有自己独特的企业文化,是很多游戏爱好者向往的圣地。
很多怀揣着激情和梦想的人想来,但他们很多人,被拒之门外。
两天后,mw给她发来了offer。
她觉得自己有一点像偷走别人梦想的骗子。
但还是签了。
——
这段时间安宁几次说要请她吃饭,但她都没时间。
一边是房子是事,她到底是同意了房主的要求。和刘小梅商量后,签了那个合同。但面临着好几十万的债务,需要在三年内还清。
又有毕业论文的中期检查,忙的真是焦头烂额。
中期检查过后的第二天,她接到了梁信语的电话。
梁信语问她寒假是否有空,建议她最好能来mw先实习一段时间。
直到梁信语在电话里开口,江月稠这才知道他是周牧远的第一个学生。
梁信语确实拿她当师妹看。他看得出来,江月稠在游戏方面经验不足,所以让她尽快来适应一下mw的工作。还有一方面,mw现在确实缺人,好几个项目组都管他们部要人。
所以offer上写着统一的入职时间是明年6月,但梁信语还是希望她能有空就趁早过来。
梁信语给的条件很诱人,餐补,房补,交通补贴,以及实习工资……
好大一笔钱。
这是mw第二次救她于水火。
她当然不可能拒绝。
这一刻,江月稠起了个念头,也许她真的会喜欢上这家公司的。
诺言不一定会兑现,但谎言也许会成真。
以后好好做就是了。
她第二天就去了mw。
早上起的了个大早,六点没到就下了床。
怕吵醒室友,她昨晚把东西其实都收拾好了。
但室友们都在睡觉,她没开灯,屋里比较黑,钥匙不小心掉落在地,还是吵到了她们。
……
心里一时觉得有点抱歉。
她很快的洗漱完,化好淡妆后,立刻就出了门,去食堂吃了早饭。
在mw待的第一天,她就喜欢上了这里的工作氛围。
梁信语作为美术部的头,早上一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昨晚的比赛看了吗?”
“看了看了……”
一群小年轻七嘴八舌地开始叫了起来。
江月稠摸不着头脑,什么比赛?
听他们聊半天,才知道是某个电竞赛事的比赛。
梁信语说:“主队赢了的,给我们买奶茶。”
有人夸张的叫了声“ohmygod!”
坐江月稠旁边的小伙子叫贺泛,立马回嘴:“oh你大爷,你昨晚发微信嘲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德行。”
江月稠还注意到贺泛整天都带着耳机,搁那儿跟着节奏摇摆。
要是别的公司,领导早过来扣桌子了。
晚饭是和安宁一起吃的。
她今天跟市场部的人出去了,傍晚才回公司。
晚饭在附近的一家粤式餐厅吃的。
“他们家的烤乳鸽、水晶虾饺,红米肠粉不错。”安宁来过几次,总结出了这三道精品菜。
“再来一壶茶吧。普洱怎么样?”安宁又问。
江月稠说“好”。
她加了一份干炒牛河,一份艇仔粥。
安宁问:“在这边待的如何,是不是诚不我欺?”
江月稠笑:“是哦。”
安宁叹口气:“但你来了,我怕是又要走了。”
“啊?”
“我可能要去海外。”安宁说,“东南亚或者欧美吧,要去开拓海外市场。”
江月稠看到她眼里的光。
这个姑娘一直很有拼劲,每天都斗志满满。
安宁的手机一直在震,她看了眼微信。
是他们程序部的工作群,有人组局玩桌游,一问全是男的。
然后万民情愿要部花加入。
安宁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去玩桌游不?”安宁放下手机看她一眼。
“?”
“狼人杀。”安宁说,“你玩过吧。”
“玩过几次,不是很会。”江月稠如实说。
“没事没事,他们都菜的要死。”安宁说。
俩人吃完又回了趟mw。
公司里就有专门的活动室,比外面的条件好多了。
进电梯,刚准备按关门键,又进来两人。
是李志和曾忆昔。
团建活动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要么跟halo项目组去唱k,要么以公司高层的身份打入别的部门玩狼人杀……
曾忆昔宁愿选择后者。
安宁趴在江月稠耳边说了句:“这俩人成天形影不离的……”
江月稠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形影不离。
李志热情地打招呼:“你们俩认识啊?”
“她是我本科室友啊。”安宁说。
“……她是我高中同学。”李志说。
“老江,你怎么没说过?”安宁问。
“对啊?”李志也附和。
江月稠:“……”我才知道你们俩是一个部门的。
叮的一声。
门开了。
出门右转就是活动室,里面的设施好的可以去拍综艺了。
屋里仿古设计,桌上摆着十二个精致的面具,以及一个很有说法的煤油灯。
进来后先抽签。
要先抽一个想玩游戏但被命运安排只能当法官的倒霉蛋。
倒霉蛋选好后,其余玩家再随机抽号码选座位。
江月稠抽了9号。
她斜对面坐的是曾忆昔。
他是3号。
桌上有一个转盘,按座位号随机抽牌。
一共十二张牌。
四张神民牌,四张普通村民牌,以及四张狼人牌。
神民包括预言家、女巫、守卫和猎人,是夜间开视角的牌。
狼人包括一个狼王和三个普通小狼。
江月稠是第九个抽牌。
她拿到牌后,掀开一角,看到了一个狼爪。
她竟然是狼人……
虽然玩的次数不多,但也知道面杀的时候,表情需要自然一点。
她快速调整情绪。
将牌放好,假装若无其事的抬起眸,却恰好接上了曾忆昔递来的视线。
他在打量她。
其实他刚刚摸牌时,她也留意他的表情。
他表情很淡,但挑了下眉。
整个大爷的坐姿,好像给人一种暗示,他拿到了一张了不起的牌。
江月稠隐隐觉得,他是非狼即神的一张牌。
不像是没开视角的普通村民。
摸牌结束,屋里的灯突然灭了。
江月稠有一些猝不及防,手微微一颤,差点摔了面具。
夜里的光源来自桌上的那一盏煤油灯。
豆大的一点,忽明忽暗。
氛围一下就来了。
法官捏着嗓,用故作深沉沧桑的语调:“天~黑~请~闭~眼。”
大家戴上了面具。
“狼~人~请~睁~眼~。”
怕动作惊扰到邻座,江月稠摘下面具的动作小心翼翼。
煤油灯豆大的光往外渗出一圈,借着昏沉的光,她环顾四周,寻找自己的狼同伴。
她有三个狼同伴,但只认识李志一个人,剩下两个都没见过面。
但李志和他们俩倒像是一起玩过很多次,用手势交流毫无压力。
很快有队友询问她的意见,问她今晚要刀谁。
江月稠想了想,比了个“3”。
她觉得可以刀曾忆昔,白天觉得他拿到的是张非狼即神的牌。这回知道他不是狼,那大概率就是神了。
出自一个狼人的直觉,曾忆昔不是预言家就是女巫。
她把自己的信息传递出去后,李志却一阵摇头。
江月稠再次比划,示意曾忆昔很可能是神牌。
李志想了想,还是摇头。
“……”江月稠妥协。
行吧,那听你的吧。
她这个玩的也不多,他们看着倒像是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忽然,李志眼睛一亮。
他给江月稠比划,要她自刀。
江月稠:“???”
她不太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李志又比划了一遍,要她快点自刀。
江月稠这回确信自己没看错。
她疯狂摇头。
怎么能自刀呢?
女巫有可能就是曾忆昔,且她觉得曾忆昔可能知道她是狼人,这要是不开解药救她怎么办?
她就这么挂了?
多蠢呐……
不行不行。
连其他两个狼队友都觉得不好。
但李志却不管三七二一,一阵疾风骤雨般的点头。
江月稠:“……”
都怕他把自己的头给点断了。
且不说自刀骗解药这个套路是否体面吧,如果女巫不开解药救呢?狼队不就少了一位大将?
江月稠不想自刀,她继续摇头。
李志一边打手势一边点头,非要她把自己刀死。
他们俩拉扯了好一会儿,直到法官催促时间快到了。
李志最后给法官打手势。
他是狼王,表示狼队决定把江月稠刀了。
江月稠也不做挣扎,她这回算是知道了,李志是铁了心要她死。
一时觉得自己有些大意了,她怎么就没想到这哥俩的关系好的都能穿一条裤子,她要把人兄弟刀死,被反杀也是正常……
9号。
江月稠。
法官再次跟李志确认信息。
李志点头,确信信息无误。
法官继续用那故作深沉的嗓音,“天~黑~请~闭~眼~”
江月稠戴上面具,有些哭笑不得
挺精彩的。
这剧情反转的,比她近五年看过的所有悬疑片都精彩。
过了几分钟,法官开始念叨:
“女~巫~请~睁~眼~”
闻声,曾忆昔抬起手。
他五指张开,拇指和食指各捏住面具两端,将它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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