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完,王睿斌侧过身看了她一眼。
目光比之前稍许缓和了些,敌意和防备之意没那么浓郁。
“你还知道halo?”他问。
“我什么不知道?”江月稠说。
这话一说出来,她后知后觉的地想到一个人——
曾忆昔。
有点他的调调。
王睿斌一脸无语,有点看弱智一样地看她。
这年头,小屁孩爱称“老子”,老腊肉爱称“宝宝”。
王睿斌虽没自称“老子”,但表情分明就把这二字刻了出来。
“你有事吗?”他懒得跟她多说。
“你去哪儿?”她又问了遍。
“网吧。”王睿斌这回答了她的问题。
“哦,”江月稠问,“哪个网吧?”
“我能跟你说?”王睿斌说。
江月稠笑了笑,哪里还猜不出他的心思。
搁这儿把她当成阶级敌人呢。
“等我一下。”她没怎么在意他的语气不善,忽然起了点好奇心,“我跟你一起去。”
王睿斌:“?”
“老师布置了作业。”她诌了个谎。
“骗鬼呢?”
“老师要我们研究网络游戏的使用与满足。”江月稠笑,“欸,知道什么是‘使用与满足’吗?”
“……”他知道个屁。
也不管王睿斌信不信,也不跟他解释,江月稠就牵着小黑这么往回去。
把小黑送回家后,她折了回来。
斌子还在那里,并没走。
江月稠走过去,从兜里摸了张钞票,递给他。
斌子看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就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爱玩游戏。”江月稠说,“拿着吧,当是我交的学费。”
斌子没要她的钱,他把两手揣在口袋里。
他们去的是一家黑网吧,门口还挂着辅导机构的牌子,典型的挂羊头卖狗肉。
里面环境相当恶劣,烟味呛人,骂爹骂娘的污言秽语也实在刺激,对方的户口本都给骂的就剩两张壳了。
江月稠远远一看,里面坐的满满当当。
都是些小青年,还有比斌子看上去年纪小的,一看就知道是未成年人。
前台看店的是个戴着顶棒球帽的大叔,脸上有道疤,看着很有江湖气,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俩。
斌子常来,他认得,身边这女的他不认识。
“这谁啊?斌子。”大叔咬了口烟,问了句。
斌子看她一眼,笑的些许恶劣:“我女朋友。”
江月稠:“……”
大叔顿时喜笑颜开:“行,小子有本事啊,这妞还挺好看。”
“算不上好看,就那样吧。”斌子说,“开两台机。”
江月稠:“…………”
斌子带她走到个人少点的地,坐下来,熟门熟路地弄好电脑,问了句“你会玩吗?”
江月稠说,“我看你玩。”
斌子看了她一眼,没再说,玩自己的去了。
一晃,一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
斌子玩游戏的时候挺专注,开始还跟她讲两句游戏的内容,后来便完全无视一切。
江月稠不在意,打量起四周来。
都是小年轻,嘴里要么叼着支烟,要么骂骂咧咧,都是在骂队友不争气。
估计他们在家也是被父母这么骂的,骂的这叫一套一套的。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刘小梅她们视为洪水猛兽的东西,在他们却有了别样的意义。
他们玩游戏的时候,眼里都有光的。
江月稠一时间想了许多,却理不出个所以然的头绪。
直到斌子喊了声:“走啊。”
江月稠回过神,看到他把电脑都关了。“你不玩了?”她问。
“不玩了,遇到的都是些猪。”斌子说。
“……”
江月稠跟他出去了。
“想说什么就说。”
路上,斌子主动找她说话,“但我丑话说前头,我爸妈都管不了我。”
“我就看看。”江月稠说。
“你不就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学习,搁这儿没出息的玩游戏?”斌子有几分嘲讽地说。
“为什么?”江月稠倒也没否认,“你以前成绩不挺好。”
“多久以前了。”
“你小学三年级不都还好。”
“四年级就读不下去了。”斌子一脚踹开脚边的石子,“有天我课上听不懂,回来问我爸妈,他们也不跟我说,还问我上课干什么去了?问人家怎么能听懂?”
“我说人家也有听不懂的,人家的爸妈都给检查家庭作业。”斌子说到这儿笑了起来,“他们俩小学都没毕业,连我题目都看不懂,什么都不会,天天要我好好学习?”
“……”
江月稠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来这网吧,指不定就真跟你妈说的那样,进局子了。”斌子说,“不在游戏里找人干架,可不得在社会上找人干架吗?要我去学习,还不如要我去死。”
江月稠有些难以置信,怕是赵萍回去说道了什么,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妈……”
“你妈那大嗓门,我老远就听见了。”斌子说。
“……她只是说你这发型,没别的意思。”江月稠有些僵硬地解释。
斌子一副不在意:“我管她们这些老妇女什么意思。”
“……”
一阵沉默后。
江月稠先开了口:“你要是想学,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问我。”
“我不想学习。”
“……”
“学习又能怎么样?挣大钱养活我爹我妈?”斌子笑的很嘲讽,“王家成整天指着我跟我姐好好念书,以后找个好工作,挣多多的钱给他盖个大别墅呢。”
他从兜里摸出一盒烟,但没抽着,他没打火机。
“王家成是王家成,你是你。”江月稠说。
斌子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欸,你这么喜欢halo?你想去做这款游戏的公司看看吗?”
“?”
“我……”江月稠说,“在这里工作。”
“你在halo工作?”
“嗯。”江月稠硬着头皮鬼扯,“我还设计了几个角色。”
“……”
“下次带你去看看。”她笑了笑。
她自以为能给这个少年一点奋斗的盼头,但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她哪里是mw的人啊?
搁这儿吹牛皮呢。
可游戏,即被一些人视为妖魔鬼怪,又被另一些人视作热血青春。
它到底是什么呢?
这让她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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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临江区,华庭小区门口。
曾忆昔车子刚开出来,就看到李志挥着手臂,要蹭他车。
他停下来,让这事逼上了车。
李志做上副驾:“人事那边,让你过几天跟他们一起去趟江大。”
曾忆昔:“去那干什么?”
李志:“开宣讲会啊。”
曾忆昔:“不去。”
李志:“那去见你同桌桌?”
曾忆昔抬眼,眼神冷淡:“你有完没完了?”
因为有求于人,李志虽见他这一副欠揍的样,但只得当作是起床气没消呢,毕竟是女朋友拜托的事情。
他双手做投降状,“欸,我们公司现在男女比例极度不平衡,你说说你们研发部,那么大一部门,里面就十几个女生,这要传出去,会说我们milkyway搞性别歧视的啊?”
曾忆昔一脸“关我屁事”的样子。
李志“靠”了声,“别这样啊,我们公司的全体男同胞的幸福全都仰仗着您。”
高帽扣头顶,曾忆昔照旧不为所动。
李志耍起无赖:“你今天不答应我,我就赖在你车上不下来了。”
曾忆昔:“随你。”
“……”李志急中生智:“那我告诉你同桌桌。”
曾忆昔:“?”
李志:“你对她念念不忘。”
曾忆昔:“滚。”
李志:“去不去?”
曾忆昔:“不去。”
李志:“行,那我现在就跟她说。”
曾忆昔:“你他妈有完没完?”
“你就去呗。”李志死乞白赖地,“又不要你说话,又不要你站台上吆喝,你就搁那里做着当吉祥物就行了。”
milkyway的宣讲会在江大图书馆的报告厅举行,正式举办之前,已经建了两个群。
人事部老大搁两个大群里瞄一眼,好家伙,十分之七八都是男性。
跟往年一样的壮观。
不过,情况过了两天有所改观。
李志托人弄了几个大海报,上面印着曾忆昔的照片。
他对江大了如指掌,哪里姑娘多,就去往哪里贴,文学院、艺术楼……那里贴了好几个。
反正到现场来了就行,招不招得到符合标准的漂亮妹子那是人事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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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稠一早去研究室的时候,途径文学院。
他们院的大楼就在文学院后门。
她想着少走一步是一步,便从文院的正门穿进去,就这么看到了张贴在电梯旁的海报。
有好几张海报。
有mw的正儿八经的校招宣传海报,还有两张个人形象宣传?
一张是穿着正装,像是年会的场合。
一张是生活照。
她盯着这海报看了好一会儿,主要是照片的人她认识。
下面还有文字介绍——
曾忆昔。
男。
27岁。
milkyway研发总监,halo项目负责人。
北城理工大学校草,全国大学生xx电竞表演solo赛冠军……
要不是旁边有个校招海报,她还以为是什么征婚启事。
照片上的曾忆昔穿着休闲服,在逗弄一只阿拉斯加。
那天是听李志说他养了狗,可能就是这只阿拉斯加。
不过,她记得他应该不喜欢这种狗。
高中时,她有次不小心把他作业带回家了。
他来她家拿。
害他这么折腾,心里有些愧疚。又看着他表情不太好看,以为是生气了,便想着哄人家开心一点。
就让大黑给他表演个节目。
她说:“大黑转圈圈。”
大黑很听话地转了两圈。
“大黑握手。”
大黑配合地跟她握手。
表演完,她让曾忆昔也试试。
曾忆昔却不干。
她以为他是害怕狗,便没再让他试了,只摸着大黑的头,问他:“是不是很可爱?”
曾忆昔哂了声,语气很欠:“是哦。”
好脾气的大黑怼着他一顿叫。
估计是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
那天,曾忆昔是黑着脸走出的巷子。
金贵的大少爷,有稍许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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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讲会那天,人山人海。
现场座无虚席,不止是本校的,还有外校慕名前来的。
还有带小马扎过来的。
江月稠来的稍稍晚了些,这两天气温骤降,她着了些凉,前一晚吃了片感冒药,早上起来时头有些昏沉沉的。
想到今天人多,她出门还戴了口罩,但没想到人会这么多。
已经没有位置给她坐了。
她站在最后面,听着讲台上的人说。
宣讲会持续到天黑,期间陆续有同学提问,现场气氛火热。
不过到最后,也没有看到曾忆昔,想必他可能是临时有事没来了。
也最好是别来。
最后开始投简历。
主持人要求“男生排一队,女生排一队。”
江月稠头一回见女生的队比男生的短。
女生这边的队伍倒是不长,等了十来分钟就到她了。
交简历时,看到那忙着登记的小姐姐旁边坐着的男员工。
四周闹哄哄的,他像个世外高人的坐在这里。
关键是,不知道搭把手吗?
看看你旁边那姑娘都忙成啥样了?
他支着肘子,手掌撑着额,遮住大半张脸。
她看不清人的长相,只觉得这手真挺好看的。
“江月稠同学是吧?”小姐姐问了声。
她应:“是的。”
闻声,那人放下手,眼皮缓缓撩开,看她,倦恹恹的眼神里掺杂着点不大确信。
“?”
“……”
是曾忆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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