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林予红
林予红&30340;未婚夫死了。
收到这个消息时,林予红正守着给阿爹煎药&30340;药炉子,热气腾腾&30340;苦涩药味翻滚着,浸染得衣物都带着涩涩苦味,她蹙眉看着缭绕如云端&30340;雾气,手里&30340;团扇停了一下,“死了?”
“女郎,您,您节哀啊!”
来回话&30340;婆子强忍着眼泪,哽咽&30340;声音让人越发心酸,周围&30340;小丫鬟红了眼,有那等胆小怕事&30340;,此时已嘤嘤哭了起来。
——女郎阿娘去岁撒手西去,家主自那时便缠绵病床,小郎君年龄尚小,家族大小事务便压在女郎身上,世家大族外面瞧着花团锦绣&30340;,但内里却斗得颇为厉害,自家主生病后,女郎&30340;叔伯们便频频找上门来,说女郎是女子,哪有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30340;?要女郎退出林家&30340;生意,由他们接手以后&30340;往来。
最初时,这些人倒还愿意装一装,开口闭口是为女郎好,免得女郎坏了名声遭了顾家&30340;厌弃,可女郎岂是那般好糊弄&30340;?她若退了生意,便从林家长房嫡出变成了旁门庶出,小郎君又年幼,只怕不出几年,便会被这些所谓亲戚吃干抹净扫地出门。
女郎自是不肯&30340;,只拿祖宗家法来说事,说自古以来哪有长房不理事务要其他人来管理家业?那些豺狼见女郎不肯就范,便彻底翻了脸,隔个三五日便来寻事,直将家主气得越发病重,如今连床榻都下不得了。
幸好女郎不是那种娴静温和&30340;人,女郎自幼帮家主打理生意,耳濡目染下,自然养出了杀伐果决&30340;性子来,那些豺狼将家主气吐血后,女郎便也不再讲情面,金银珠宝送去几箱后,京兆尹派兵抓了闹事&30340;人。
闹得最厉害&30340;人被抓进了监狱,其他人气焰顿消,府上这才过了几日消停日子。
可京兆尹也是一个看菜下碟&30340;人,帮女郎抓人,一来是因为女郎给&30340;银子足,二是因为女郎是江左顾家未过门&30340;儿媳妇,林家虽然颓势尽显,可江左顾家乃是南方第一士族,京兆尹不看林家&30340;面子,也要给江左顾家几分薄面。
只是这面子,需要用钱买,而今不过一个月,京兆尹便已遣人来府上拿了三次钱,活脱脱&30340;送走了豺狼迎来了虎豹。
到底没成家,女郎哪能事事麻烦顾家?只能忍痛给了,继而盼着大婚之日早些到来,待女郎成了江左顾家&30340;儿媳妇,看这些人哪里敢欺辱林家?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而今顾家郎君一命呜呼,女郎再想借顾家之势怕是不能,家主又病得昏昏沉沉,未必吃得上今年&30340;新粮,没了顾家做靠山,再没了家主,女郎未来&30340;日子可怎么过啊?
她们是家生丫鬟,与女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女郎不能自保,她们又能落个什么好下场?
林家&30340;另几门都是些吃喝嫖赌&30340;纨绔,若她们落到那些人手里,只怕不出一月,便被糟蹋得不成人样。
想到这,丫鬟们哭出了声,“女郎,咱们可怎么办啊!”
“女郎,您快想想法子,且拦了这个消息莫让洛京&30340;人知晓了,若是不然,只怕咱们府上顷刻便能覆灭。”
林予红垂眸看着缓缓吐着云雾&30340;钧瓷小药壶,此物虽好,但经年累月下来已被药渍浸染,最初&30340;白釉变成了熏黄色,衬得外面&30340;富贵牡丹花纹越发败落,如秋来百花杀,再怎样鲜花着锦&30340;热闹颜色,到了季节依旧是一片荒芜。
“这等消息如何能拦?”
林予红重新摇起了团扇,自幼便接触家族生意早熟薄情让她少了几分世家贵女&30340;娇软,启唇说话时,声音便带了几分不容置喙&30340;冷硬,“且让他们过来便是。”
“我倒是想看看,谁想做这第一人。”
第一个登林府大门&30340;人是京兆尹。
对于这样&30340;事情,林予红丝毫不意外,本就是为利而来&30340;人,而今背刺她再正常不过,可惜了,她岂是那般容易被人拿捏&30340;人?早在遣人往京兆尹府上送金银财物时,她便寻了京兆尹&30340;政敌,而今京兆尹登门,正是到了该收网&30340;时机。
京兆尹一败涂地,一家老小被昏聩&30340;天子送到了菜市场,二千石&30340;官员,一百多口人命,鲜血染红了菜市场,林予红坐在二楼&30340;雅间垂眸往下瞧,声嘶力竭&30340;声音骂着她&30340;名字,围观&30340;人□□头接耳,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那些声音她纵然听不到,也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左不过是她。
一个狼心狗肺六亲不认恩将仇报&30340;小人。
是,她是小人。
这个世道逼得好人没活路,唯有做小人才能保得一家老小。
她不后悔自己做&30340;事情。
京兆尹死后没多久,她阿爹也死了。
她早就做了心理准备,面上没有太多&30340;悲伤,所谓&30340;亲戚说她薄情如斯,连自己阿爹去世了也不曾掉几滴眼泪,她听着那些话,面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阿弟被他们吓得哇哇直哭,委屈巴巴&30340;小模样让人看得直心疼。
“予红自知年少,又是女流,哪能果真不要脸面在外面迎来送往?”
林予红伸出手,把阿弟揽在怀里,一下一下抚着阿弟&30340;后背,声音难得温和,“当初执意理事,不过是为阿爹罢了,阿爹缠绵病床,若是叫他看到自己一生&30340;心血被我拱手送人,只怕他气得顷刻间便能撒手人寰。”
“而今阿爹没了,我便也无需再顾忌他&30340;看法,当初是我不懂事,我向叔伯们赔礼了,叔伯们大可放心,待阿爹后事了结之后,我与阿弟便远走他乡,再不管林家事务。”
恶语相向&30340;叔伯们顿时大喜,连称呼都变得亲昵,“予红,你说&30340;可是真&30340;?”
被林予红揽在怀里&30340;林景深从她怀里探出了小脑袋,“阿姐!”
林予红拂了拂他&30340;发,面色依旧是平静&30340;,平静里带着几分颓败&30340;丧,“诸位叔伯都在这,我岂能向你们说谎?快则十天,多则一月,我必会与阿弟一起离开洛京。”
离开洛京是真&30340;。
她不离开洛京,哪能看这些人内斗?
况如今洛京形势越发不稳,留在此地只会徒增风险,倒不如寻一妥当地暂避风头,待洛京形势明朗了,再重回洛京。
到那时,林家&30340;局势也该明朗了。
父亲&30340;后事料理完,林予红带着弟弟林景深离开了洛京,因着她自愿“放权”&30340;缘故,林家&30340;其它几房难得给了她好脸色,对于她&30340;要求大多是应允&30340;,对于那些不应允&30340;,未来也会应允,她并不太担心,但是究竟要去哪,却是一个难题。
林予红一路走,一路想,在出门&30340;第十天,她决定了方向——去邺城。
邺城是北方第一城,中原之地&30340;咽喉,而今天下唯一一方净土,祝陆两家&30340;地盘。
武将心里没有那么多&30340;弯弯绕绕,况她身后是号称中原粮仓&30340;林家,为了那些粮食,祝陆两家也不会为难于她,更何况,阿爹在世时曾向祝陆两家行过方便,为了那些方便,祝陆两家也会护他们姐弟&30340;周全。
话虽这样说,但林予红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她从未见过祝陆两家&30340;人,不知他们为人如何,况她现在在林家已无“立足之地”,祝陆两家真&30340;会为那些过往方便护她周全吗?
信使出发之后,林予红又有些后悔,而今四处战乱,邺城又是军事要塞,祝谦夫妇纵然有心,只怕也顾及不到她。
到底是仓促了些,若是再给她一些时日,她必不会让信使去往邺城。
这样&30340;担忧很快被打消——祝谦夫妇不仅很快给她回了信,还在信中言明自己会出城相迎,不管林家内里如何变动,她在他们这里永远是恩公之女,林家&30340;长房嫡出。
周围不是豺狼便是虎豹,林予红何时见过这般温暖温和&30340;人,她捧着书信,连阿爹葬礼上不曾落过几滴泪&30340;眼睛此时却红了起来,睡梦中&30340;阿弟被泪水砸了脸颊,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小小&30340;人儿第一次见到她&30340;泪,不由得愣了一下,睁大眼睛好奇看着她。
“阿姐?”
小林景深试探性伸出手,指腹点了林予红脸上&30340;泪,放在嘴边舔了舔,稚嫩&30340;声音无比孩子气,“咸&30340;。”
“原来阿姐也会哭啊。”
小林景深歪了下脑袋。
林予红收了信纸,紧紧抱着林景深,“是啊,阿姐也会哭。”
祝谦夫妇言辞诚恳,林予红再无担忧,她不再像之前那般走走停停,加快速度向邺城进发。
很快,她到了邺城边境,乱世之中&30340;书信并不是很方便,她也没有告诉祝谦夫妇她准确&30340;抵达时间,但祝谦夫妇还是在她抵达&30340;地方等着她,一水&30340;明光甲,一水&30340;悍勇英气,豪气干云&30340;声音直冲云霄。
她看着那些完全不同于洛京世家&30340;武将们,静了多年&30340;心突然热了起来。
林予红在邺城太守府住下。
连年&30340;战事让这座所谓&30340;北方第一城并不富裕,哪怕祝谦是邺城&30340;太守,日子也过得颇为清贫,林予红虽出了林家,但并不缺钱,抵达邺城&30340;第一件事,便是拿了银票从钱庄里取了银子送给祝谦夫妇。
以前给京兆尹送银子是迫不得已,而今给祝谦夫妇送银子,却是她心甘情愿,只是祝谦夫妇忙得很,那日去接她都是忙里偷闲,将她安置在府上后,便再度忙开了,她在太守府上住了几日,竟是一日也不曾见到祝谦夫妇。
“女郎有事找姑母?”
祝谦鲜少在府,府上大小事务皆是陆家&30340;少将军在处理,见林予红日日来等祝谦夫妇,还以为她住得不习惯,又人林予红在钱庄取了几箱子&30340;金银,越发觉得林予红将太守府当成了那等黑吃黑&30340;府邸,取金银送与他们,是为了求一个栖身之地。
这般一想,陆广轩英气眉峰微微蹙了一下,拱手向她见礼,“而今世道乱,姑母不大在府上,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30340;地方,还望女郎原谅则个。”
“女郎若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与我说也是一样&30340;。”
端方持重&30340;少年将军又补上一句。
“对啊,漂亮姐姐,有什么话跟表兄说就好啦。”
玉雪可爱&30340;小女孩从陆广轩身后探出一个小脑壳,眼睛亮亮&30340;。
“仪仪,不得无礼。”
大抵是觉得女孩&30340;称呼有些轻挑,陆广轩把她&30340;小脑袋按回去,摇头轻笑&30340;模样无奈又宠溺,“舍妹顽劣,女郎莫怪。”
林予红眸色暗了一瞬。
这大抵便是有兄长&30340;好处了,无忧无虑肆无忌惮&30340;,天塌下来也有人为自己撑着。
父亲刚刚过世,林予红身上仍带着孝,鬂间&30340;钗环是颇为素净&30340;银饰,手里拿着&30340;团扇也是素面描银&30340;,稀薄&30340;晨光穿过枝丫落在她脸上,斑驳细碎如雪色一般,她映着雪色垂眸看着在陆广轩身后扭来扭曲&30340;女孩,轻轻摇着团扇,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少将军多虑了,小女郎如此可爱,我只有喜欢,哪会厌恶?”
“女郎谬赞。”
听林予红夸祝仪可爱,陆广轩又笑了一下,只是他话虽说&30340;谦虚,但面上却毫无自谦之色,明晃晃&30340;颇以祝仪为荣&30340;态度,林予红心细又敏感,自是知道祝仪乃是太守府&30340;眼珠子,说句凤凰蛋也不为过,况她自己也有幼弟,以己度人,颇能理解陆广轩对祝仪&30340;护短与偏爱之心。
“我寻两位将军倒也无甚要事,两位将军雪中送炭迎我来邺城,我感铭肺腑,无以为报,只能略备薄礼相谢,还望少将军莫要推辞。”
林予红缓缓摇着团扇,微笑说道。
到底是出身武将世家&30340;少年郎,虽端方守礼,但豪爽之气却是刻在骨子里,听林予红这般说话,陆广轩不由得哑然失笑,“女郎说这话便是见外了。”
“女郎&30340;阿爹在世时,曾与邺城行了不少方便,莫说只是接女郎在邺城小住,纵然是女郎移居邺城,我们也是要护女郎一生周全&30340;。”
“什么谢礼不谢礼?似这等见外话女郎不必再说。”
晨曦下少年将军声音朗朗,“若是不然,被我姑母听到了,只会怪我招待女郎不周,才叫女郎生出了以礼酬谢&30340;念头。”
陆广轩说&30340;赤诚,绝非推诿之词,林予红面上笑意更深,手里摇着&30340;团扇停了下,目光略往身后侍女身上淡淡一瞥,侍女们便极有眼色退了下去。
武将之家没那么多&30340;规矩,府上亲兵更多,而非下人,陆广轩又是一个老成持重&30340;,身边并无丫鬟婆子来伺候,亲兵也只是两三个,见他们说话便远远立在院门口,身边并无他人,林予红看了眼陆广轩,轻摇团扇缓缓开了口,“少将军明鉴,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何况我这种弱质女流?”
“我为女子,阿弟年幼,身怀巨富,便是三岁小儿抱金砖过闹市,这些金银送给将军,一是让外人知晓,林家姐弟&30340;钱财尽数送于了将军,而今不过是普通富贵罢了,省得那些人再将脏心思打在我们姐弟身上,送金银,其实不过是让那些人&30340;矛头指向太守府,少将军自幼习读兵书,不会不知晓吧?”
陆广轩剑眉微蹙,“女郎——”
“少将军且听我说完。”
林予红笑笑打断陆广轩&30340;话。
陆广轩虽是武将,但知进退识分寸,待人十分有礼,见林予红这般说,便只好苦笑说道:“女郎请讲。”
林予红微颔首,继续道:“这二么,自是想劳烦将军搭桥牵线——北方叛军蠢蠢欲动,天子派来&30340;使臣却无端刁难陆祝两位将军,倘若未来有变,这些银两便算我投效之礼。”
陆广轩心头一惊,面上温和笑意淡了一瞬。
——林予红说&30340;不错,北方叛军如今已一统北地,不日便会南下攻取邺城,洛京&30340;天子非但不想着如何抗击叛军,反而派来使臣百般为难姑母与姑父,他虽年龄不大,但姑母姑父从不将他当孩子对待,反而事事与他相商,让他知晓太守府&30340;动静局势,这几日使臣越发无礼,姑母向来不是什么好性之人,已生了剑斩使臣开城献降之心,只是姑父激烈反对,言世家只有战死之将,哪有不战而降&30340;将军?
两人为此事不知吵了多少次,至今也没吵出头绪,但姑母素来强势,在这种事情上,姑父向来拗不过姑母&30340;,当然,拗过也没用——姑母若是脾气上来了,先斩后奏也是有&30340;,姑父只能依从姑母。
从目前局势来看,邺城开城献降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可这是邺城机密,满邺城也只有他们三个知晓,林予红是如何得到&30340;消息,在这个时候送上这么多&30340;金银做问路石?
陆广轩想了又想,极为确定自己不曾泄露半点风声,不是自己泄露&30340;消息,姑母姑父更不可能走漏风声,两者皆不是,陆广轩看林予红&30340;目光变了味——很显然,面前敏感多心&30340;贵女不仅仅在为人处世上敏感,在政治上&30340;敏感更是超出常人,她不需要听到什么消息,她只需看到天子使臣以及知道北方叛军一统北地便知道了未来&30340;局势,抢在未来打得天子入主中原之前为自己挣一个富贵荣华。
潜龙在渊方有从龙之功。
眼前&30340;这位贵女,可不是洛京里纸糊&30340;美人灯。
陆广轩呼吸停了一瞬。
但毕竟自幼便跟在祝谦夫妇身后学习兵法兵书&30340;少年将军,短暂怔了一会儿神后,他便很快回神,看了又看面前&30340;林予红,四平八稳说道:“女郎既这般说,我便替姑母收下这些银两,若局势果真有变,这些东西自会送到女郎想送之人之手。”
林予红微微一笑,“如此,便多谢少将军。”
后来这些东西果真送到新朝天子手中。
后来林予红被封为县主。
后来林予红与陆广轩再相见,陆广轩身边已有了天子赐下来&30340;舞姬,舞姬妖娆,将军英气,将军在前面走着,舞姬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追着。
“将军,您等等奴家。”
舞姬声音软软&30340;,百灵鸟似&30340;。
丰神俊朗&30340;将军眉眼间有些不耐,但也停下了脚步,“你跟着我做什么?”
“姑母交代你&30340;事情做完了?”
“奴家就是想跟着您嘛。”
妖妖娆娆&30340;舞姬捏着嗓子撒着娇,“将军放心,夫人交代&30340;事情奴家早就做完了,若是不然,奴家哪能来找您呢?”
将军与舞姬&30340;关系显然极好,并无主仆之间&30340;阶级分明,“好好说话,莫掐着嗓子,唱小曲儿似&30340;,当心姑母听到又骂你。”
“哼,夫人才舍不得骂我呢。”
身段婀娜&30340;舞姬伸手拽着将军&30340;胳膊轻摇着,娇滴滴撒着娇,“将军,好将军,您就带奴家出去玩玩嘛,奴家在府上闷了小半年了——”
“别撒娇,没用。”
将军从女子手里抽回胳膊,抬手揉了下眉心,“而今世道乱,你好好在府上待着便是,何必出府自寻麻烦?”
林予红迎风立于竹林中,看着二人&30340;举止亲昵,手指慢慢摇着团扇。
“谁在哪?!”
陆广轩剑眉微蹙,眸光骤然凌厉,抬手将妖娆女子护在身后,另一只已按在腰间佩剑。
看到陆广轩十足&30340;防备状态,林予红有一瞬&30340;恍惚。
多年前,陆广轩似乎也有过这样&30340;反应,因为孩童间&30340;些许旧事,她气得狠了,便重重打了陆广轩一巴掌,英气锐利&30340;少年显然没有受过这般&30340;委屈,被她打得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一身薄银甲脸上却肿着巴掌印,怎么看怎么滑稽。
但少年&30340;确能称得上君子如风,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气得眼睛都红了,却也不曾对她发脾气,只是领了弟弟妹妹们转头就走,再不跟她这个“无礼”之人争执。
往事涌上心头,林予红心绪翻涌,其实那年&30340;她也并非真&30340;气那些旧事,而是气陆广轩&30340;态度,她只是想要一个解释,陆广轩却误以为她得理不让人,老母鸡护鸡仔似&30340;把一双弟妹护在身后,好似她是那等吃人&30340;老虎一般。
可惜她在邺城待&30340;时间并不久,两人间也并未解除,经年改世再相逢,陆广轩心中&30340;她仍是要吃人&30340;母老虎,他对她需拿出十分&30340;警惕来。
仔细想想他这种心理颇为正常,她本就是那种精于算计&30340;心机女子,男人遇到她,自然只有怕&30340;份儿。
洛京甚至有童谣说她是天煞孤星,克死阿娘克死未婚夫又克死阿爹,而今一把年龄,却也无人敢娶。
听到她听到那些歌谣心中只觉得荒谬又荒唐,可今日见陆广轩与女子并肩站在一起宛若璧人,她恍然觉得那些歌谣&30340;确有几分道理——她这个人,生来便是孤独终老&30340;命。
可是这样也好,最起码不用看丈夫被一群莺莺燕燕围在身边,自己心中苦涩却还要嫁妆大度。
生活已经这般苦了,何必在感情上为难自己?
她在这种事情上向来看得开。
林予红笑得端庄贤淑,慢慢从竹林里走出,正午&30340;阳光很好,自竹林而下,竹影斑驳中,她轻笑着开了口,“一别经年,少将军风采依旧。”
陆广轩星眸轻眯,按剑&30340;手指慢慢放下,“洛京......林予红?”
林予红轻颔首,“难得将军还记得我。”
“这位是?”
她手中团扇虚虚一点,笑得四平八稳,“将军何时成了婚?竟也不请旧友吃杯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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