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额娘。”
一大早,乌拉那拉氏就来给太后请安了。
宫女奉上茶时,乌拉那拉氏接过茶盏,双手奉给了太后。
太后乌雅氏看了眼儿媳一眼,心里有些无奈,“在宫里你每日都不得松快,好不容易到这里来几日,何必每日来请安?”
“给皇额娘请安,是臣妾的福气。”乌拉那拉氏带着端庄的笑意,说道。
太后知道自己这个儿媳妇的脾气,见她这么说就知道她没听进去,索性也不劝了。
她也知道乌拉那拉氏不容易,万岁爷去岁封了后宫妃嫔们的份位,年贵妃、裕妃、齐妃等都晋了份位,后宫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乌拉那拉氏身为皇后,实在不容易。
卯时时分。
太后和乌拉那拉氏一起用了早膳。
用过早膳后,乌拉那拉氏陪着太后出去散步消食,避暑山庄春日天朗气清、百卉含英,松树上麻雀啾啾叫声不绝于耳,河堤旁杨柳翩跹,锦鲤雀跃不已,太后心情大好,命人取来鱼饵喂鱼。
乌拉那拉氏笑着陪着。
她笑道:“皇额娘气色真是越发好了,若是万岁爷知道,肯定欣喜。其实若非万岁爷忙于朝政,也定要到避暑山庄来尽孝的。”
太后脸上露出些笑意,微笑着拍了拍乌拉那拉氏的手背,“本宫自然知道他的孝心,朝廷上那么多事,万岁爷不来本宫是不会怪他的,何况他不来,有你陪着,本宫心里也是一样受用。你这回可得多住几日再回去。”
乌拉那拉氏笑着道好。
可眉梢眼角却有些愁意。
太后游玩了片刻,乌拉那拉氏便陪着她回水芳岩秀。
太后也体恤儿媳不易,让她回去好生休息。
乌拉那拉氏颔首称是,等回去后,坐在梳妆台前面却是面露忧容。
“皇后娘娘,您是不是为万岁爷嘱咐的事发愁?”
心腹乔嬷嬷替她卸掉头上凤凰咬珠步摇等珠钗,关心问道。
“可不正是。”乌拉那拉氏眉头紧锁,“万岁爷嘱咐本宫,要劝太后娘娘回宫里去住,好让万岁爷多尽尽孝心,可这话,本宫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来了几日,几番暗示宫里万岁爷是如何想念的太后。
太后却仿佛听不懂一般,要么就是笑而不语要么就是像今日一样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要说乌拉那拉氏也不是缺心眼,如何看不出太后不想答应这事?
但她却不得不提。
万岁爷这么多年也就麻烦她这么一件事,难道她连这件事也办不好不成?
“娘娘,”齐嬷嬷心疼地替她揉捏着肩膀,“依奴婢看,您倒是不妨直说,之后太后大答不答应,咱们再想办法才是。总是这么拖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乌拉那拉氏素来听得进劝,齐嬷嬷这么一说,她思索片刻,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有些坐不住,想立刻过去说这事。
但她这会子才回来没多久,要是这么快回去,就显得太过急切。
因此,乌拉那拉氏压着性子,等到黄昏时分,差不多了才过去提了这事。
太后听了这话,心道可算是说出来了,她笑了下道:“皇帝和皇后有这样的孝心,本宫心里是高兴的,但回宫去,本宫却是不愿意。”
“??”
皇后愣了愣,她素来沉稳的脸上头一次露出慌乱错愕的神色。
太后不禁觉得好笑,当初她怎么就没觉得老四媳妇这么好玩呢?
难道她以为自己会不好意思拒绝吗?
活到太后这个年纪,什么都有了,是万不愿意委屈自个儿的。
“皇额娘,您为什么不愿意回?可是宫里哪里不好?”
乌拉那拉氏忙问道。
太后摆摆手,“宫里没有不好,本宫不愿意回,是因为本宫在这里住的更开心罢了。”
乌拉那拉氏待要再劝,太后却抢先道:“这样吧,你在这里还要留几日,这几日你就只管陪本宫,看看本宫在这避暑山庄过的是什么日子,几日后你再来说服本宫,若是你能提出宫里哪里比这里更好,本宫就跟你回去,不叫你为难。”
乌拉那拉氏想了想,她不答应就彻底没有机会,于是只好答应。
太后脸上露出笑容,对乌拉那拉氏道:“明日你换身轻便的衣裳再过来,头上珠钗也别戴太多。”
乌拉那拉氏疑惑地答应了,不明白太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次日,乌拉那拉氏一早过来,穿了身素紫色旗服,头上也只是戴着两把金钗,太后瞧了微微点头,命人传膳,又对乌拉那拉氏道:“皇后等会儿早膳多用些,可有什么想吃的?”
“臣妾今儿个倒是想吃绉纱小馄饨,”乌拉那拉氏道:“上回在您这里吃的馄饨特别好吃,跟宫里头的味儿不太相同。”
太后叫人上一碗馄饨,听乌拉那拉氏这么说,笑着解释道:“避暑山庄这边的馄饨做法是善贵太妃指点过的,自然和宫里不一样。你既爱吃,回头叫人把做法写了,让宫里也照着做就是。”
“多谢娘娘疼臣妾。”乌拉那拉氏露出些笑意。
她娘家人时常担心太后娘娘性子冷淡,不好说话,其实,在乌拉那拉氏看来,太后娘娘性子冷是冷了些,可却比寻常婆婆更明事理好说话,也不爱拿什么规矩来教儿媳妇。
因此,无论是刚结婚那会儿,还是现在,乌拉那拉氏都没经历过婆媳矛盾。
绉纱小馄饨送了上来,一个个像小金鱼一样,汤底清澈,拿猪大骨熬的汤底里加了紫菜、虾皮、葱花、蛋皮,汤汁鲜美无比,上面撒的葱花更是添了几分卖相,这碗绉纱小馄饨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乌拉那拉氏没忍住,等回过神来,一碗绉纱小馄饨已经吃的干干净净。
她额头上热出细汗,有些不好意思。
太后笑了笑,让人给她夹了个牛肉锅贴,“多吃些才是好事。”
乌拉那拉氏道了谢,总觉得太后的笑容别有深意。
婆媳俩用了早膳,乌拉那拉氏以为太后要去散步消食,也跟着去,不曾想,这回却是走了其他方向。
她心下困惑,走着走着,眼睛却是映入一片翠绿,不远处赫然是几亩菜地。
菜地旁边还插着几块板子,离得远了瞧不清上面写的什么。
菜地里还有人。
乌拉那拉氏瞧着那人身形,只觉得熟悉,待要琢磨是谁时,那人却回过头了,朝她们这边露出个笑容。
“宜太妃娘娘?!”齐嬷嬷惊呼出声,随后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闭上嘴低下头,可却怎么也忍不住拿眼睛去瞧。
“太后,您今儿个可来得晚了些。”
宜太妃手里拿着水瓢,对太后笑着说了句,又看向乌拉那拉氏:“皇后娘娘也来了?”
太后道:“她今日来陪本宫。”
宜太妃将信将疑,皇后娘娘是能干这种粗活的人吗?
太后招呼几乎失神的皇后去旁边搭好的草棚下戴上袖套,换了鞋,花盆底可不能在田地里走。
等皇后回过神来,她已经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拿着水瓢在菜地浇水了。
菜苗绿汪汪,春天的韭菜长势极其喜人,迎面春风吹拂,水珠顺着叶子滚落,不知怎地,乌拉那拉氏的心情好了不少。
等按照太后的意思浇完了水后,太后又过来递给她一双手套,“咱们今儿个还要除杂草,我教你怎么认那些杂草。”
乌拉那拉氏看着手套,迟疑片刻。
太后催促道:“快戴上啊,你这孩子别是想徒手拔草吧,我告诉你有些草可锐利着呢,一拔能给你手心拉个大口子。”
齐嬷嬷等人在旁边都是欲言又止。
皇后娘娘可是一国之母,怎么能做这些粗活?!
便是亲蚕礼,那也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乌拉那拉氏迟疑片刻,还是把手套给戴上了。
结果忙完了除草,又跑去摘樱桃。
樱桃树上硕果累累。
太后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地挑拣着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樱桃,对皇后道:“这樱桃树可是我和宜太妃娘娘一起照顾的。”
皇后脸上露出惊讶神色,她瞧了下,树上竟然真挂了个牌子,上面写了太后和宜太妃,而旁边的樱桃树、杏树也都各有各的牌子。
她忍不住问道:“皇额娘,你们怎么还把这些树给分了?”
难不成是图这些果子不成?
宜太妃笑道:“不分谁能认得出哪棵树是谁的,这样比赛怎么能出成果?”
“比赛?”
皇后越发觉得稀奇了。
太后解释道:“原先是去年年初善贵太妃带着安妃种田种树,我们瞧着也心痒痒,再说这劳作也对身子骨有益,便都跟着学起种田种树,顺带比赛,这几棵树倒不是我们种的,只是我们先拿来练手照料罢了,不过,今年这樱桃树也比往年结的果子更多了。”
她说到最后,脸上显然露出自豪和得意的神色,“虽输给了宜太妃她们的樱桃树,可论结的果也是这片果树里数一数二的。”
皇后这才明白这其中缘由。
她不由得觉得好笑,心里却也生出几分羡慕。
太后挑拣出的樱桃被送下去洗了。
一行人寻了附近的曲水荷香亭,到亭子里坐下休息。
这亭子所处的位置极好,背靠假山,奇石环绕,流水淙淙,樱桃洗干净后送上来了,太后挑了个最大的给了皇后,“你尝尝。”
皇后道谢后接过手,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酸甜可口,汁水饱满,比起贡品滋味更好。
再加上是她们辛苦摘下来的,更添了几分喜爱。
“剩下的樱桃,本宫寻思着回头摘下来酿成樱桃酒,等酒酿好了,也派人送去给你们尝尝。”
太后脸上露出笑容。
她脸上的快乐和怡然自得,是皇后先前在宫里从未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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