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几位公主来时匆匆,去亦匆匆,挥一挥衣袖,没带走半片云彩,只留下况氏祖宅里这一片狼藉与环清死不瞑目的尸体。


    况长老与一众门内弟子面面相觑良久,终于狠狠跺一下脚,吩咐弟子们为环清收敛尸身,继而又往况氏老祖闭关之地前去求见,询问今日之事该当如何了结才是。


    事关重大,留在祖宅的所有况家长老齐聚一堂,况家先祖也分了一丝心神列席,况长老将吕雉之意阐述明白之后,所有长老的目光都默契的投到了况天决之父况真身上。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你儿子惹出来的问题,你这个做老子不帮着解决,难道还叫我们上阵?


    况真自然看得懂这诸多眼神之中潜藏的含义,又是恼怒、又是无奈:“今日之事,实在是发生的突然……”


    况家一名女性长老况宁冷冷道:“一点也不突然。凡事有因便有果,家主成婚之日弃未婚妻而走是因,那魔界公主杀上门来是果,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便不必赘言了,现下聚在一起,只是想商量这事到底该怎么解决罢了!”


    当日况天决执意要娶魔界公主为况家家主夫人,她是持反对态度的,缘由无非是人界与魔界不得两立,但今日况天决在新婚这天弃未婚妻而走,她同样深觉不耻——有种你况天决就别娶,娶了你就别跑,跑完了你赶紧出来收拾烂摊子,而不是自己拍拍屁股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却把危机留给况氏家族!


    况宁看着况真明显难看下去的面孔,丝毫不怵:“当日选况天决为家主,是觉得他性情恭谨、长袖善舞,却不曾想他竟为家族惹下如此大祸,我觉得,他大抵已经不适合继续做况氏家主了,诸位以为如何?”


    旁边几名长老纷纷出声附和。


    修仙世界跟凡俗之中的大家族不同,这里讲究的是实力为尊,家主只是被选举出来打理诸多庶务的人,而非一言可定乾坤的至高领袖。


    长老会当初既然能够把况天决扶上去,现在当然也能再把他拉下来。


    况真听况宁提议罢免儿子的家主之位,心头便是一颤,再听其余诸位长老出声附和,而一向亲附自己这边的几人也只是默然不语后,更是彻底凉了心。


    他怀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况氏老祖:“老祖宗,您看……”


    况氏先祖答非所问道:“天决到底是去做什么了,现在身在何处?”


    况真嘴唇颤抖一下,瞬间明了了先祖的意向:“七日之后,您真打算叫他去登云台跟那魔界公主决一死战?”


    况家先祖还未答话,旁边另一名长老便是一声冷哼:“若非如此,又该当如何?就什么都不做,等七日之后,英鸾带着一干魔兵魔将来血洗况氏一族?你儿子惹出来的滔天大祸,况氏其余人做错了什么,要一并承担,死于非命?!”


    况真额头冷汗涔涔:“她不过是个化神期罢了……”


    那长老冷冷打断了他:“可她还有个大乘期巅峰的父亲!”


    “英鸾之所以与况氏结怨,皆因况天决在新婚当日弃她而去,与况氏何干,是非曲直,自该叫况天决自己去与她做个了断!”


    可况真哪里敢叫儿子去?


    跟英鸾决一死战,输了的话,肯定必死无疑,要是赢了……


    那更糟糕,英鸾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父亲难道还会不帮女儿讨回公道?


    况天决还是要死!


    况真修行过千年,已经是化神期巅峰了,向来修士修为越高,子嗣便越是艰难,到了他这等境地,若是没了况天决这个独子,以后只怕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想到此处,况真更觉心如刀绞,央求的看向老祖,声音哀切:“老祖,求您救救天决吧,老祖!”


    况氏先祖道:“让他去登云台与九公主决一死战,亦或者是直接将你们这一支逐出家门,从此与况氏再无相干,你自己选吧。”


    况真神色大恸,脸色慢慢的灰败了下去。


    离开况氏一族,他能去哪儿呢。


    倒是会有些小门派愿意请他做客卿,但较之身在况家时,修行资源只怕要逊色许多了。


    他颓然的低下头,不自然的将视线移到另一边:“我将往后山去闭关,此事……全由老祖做主。”


    ……


    “青儿,你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居然在我成婚当日这样胡闹!”


    幽花谷内,况天决看着面前满脸骄蛮、低声抽泣的少女,神情责备而无奈:“我之前跟你说的很清楚,我只把你当妹妹看待……”


    “我不要当你的妹妹!你明明知道的,”黎青双眸含泪,一把抓住他手臂,哀戚的看着他,央求道:“天决哥哥,我只想做你的妻子,而不是什么劳什子妹妹!”


    况天决将她的手掰开:“我已经有婚约在身,我的妻子名叫英鸾!”


    黎青眼底闪过一抹恨意:“她是魔界中人,你怎么能娶她?你忘了我父亲就是死在魔族的手上吗?你不是答应过要替他报仇,要好好照顾我的吗?!”


    “我没有忘,我正在践行我的承诺,不是吗?”


    况天决有些无力的道:“还有,青儿,英鸾跟那些无恶不作的魔不一样,你不要对她有那么大的恶意,好吗?”


    黎青怔怔的看着他,半晌之后终于露出一个破碎的笑:“天决哥哥。”


    她从怀里取出了一枚玉佩:“这是我父亲临终前留给我的,你曾经对天发誓,我可以凭借这枚玉佩,要求你做一件事情。”


    况天决皱起眉来,加重语气:“青儿!”


    黎青置若罔闻,声音又尖又利:“况天决,我给你两条路,要么娶我为妻,要么看着我死在你面前!你能拦得住我一次,但你拦不住我一辈子!你自己选吧!”


    况天决倍觉为难:“青儿,你——”


    就在此时,他心念忽有所感,迅速将储物空间内况氏的嫡系玉符取出,眼睁睁看着它在自己面前一片片碎开。


    况天决脸色顿变,二话不说,就拉着黎青折返归府。


    黎青的父亲是况氏一族的客卿,她自幼在况氏一族长大,自然知晓嫡系玉符破碎意味着什么——这是况氏先祖在传召在外的子孙速归,如若有所拖延,延误行程,便会被家族革名,追杀到死!


    自从况氏家族创建以来,嫡系玉符破碎的情况少得可怜,若真是到了这种时候,必然是家族已到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了。


    况天决心急如焚,黎青也不敢再作妖,只是在赶路的间隙悄悄给情敌上眼药:“这回的事情不会是英鸾搞出来的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傅的女儿,天决哥哥为了救我暂时离开,也是情有可原,她不会真的这么不懂事吧!”


    况天决忧心忡忡,但还是摇头道:“别胡说,英鸾不是那种小题大做的人。”


    紧赶慢赶回到况氏祖地,也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只是他们想象中的强敌来袭却不见踪影,只见祖宅东侧绵延十数里的屋舍倒塌倾覆,一些外门年轻弟子正同杂役们一道对其加以修整。


    况天决看得心头一突,下意识就想近前去探听事情缘由,却见一位清修多年的长老忽然出现在面前,开门见山道:“先祖要见你。”


    继而将目光一转,看向黎青:“黎姑娘也一起去。”


    况天决见状便知不好,黎青也不是不会看人脸色的,怯怯的往他背后缩了缩。


    况天决安抚的握了握她的手,客气的问那位长老:“当日我离开后,英鸾那边——”


    长老瞥了他一眼,硬邦邦的丢下一句:“见了老祖之后,你便知晓了。”


    况天决见他言语之中不甚客气,心头阴云愈发浓郁,待到往家族祖地中去见了自家先祖,听他说了成婚当日之事后,更是如遭雷击。


    “小鸾居然带着人打上门来,还要与我在登云台一绝生死?这怎么可能——”


    况氏先祖无心听他用咏叹调感慨个没完,直截了当的止住了他的话头:“够了,我已经不想再听你说话了。”


    他直截了当的对况天决施加了一个禁言术,继而道:“你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失望,而以你的心智和能力,显然也不适合代表况氏出面迎来送往。诸位长老商议之后,已经决定罢免你的家主身份。三日之后,我会令人送你去登云台与英鸾决斗,与此同时,况氏会将你除名,无论胜败如何,此后你都不能再以况氏子弟自居,好自为之吧!”


    况天决听完这一席话,其震惊之深重,已经不是被雷劈了所能形容的了。


    他做错了什么,居然要被家族除名?


    小鸾她真的这样不能体谅他吗?


    况天决心头有千言万语想说,奈何身遭禁言,嘴唇就跟被胶水粘住似的,半个字也吐露不出。


    他不能言语,黎青却能,且她心头对于况家先祖那一席话的震颤并不比况天决少。


    “先祖,您怎么能如此行事——”


    这话都没能说完,黎青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记,倒飞出十几米,狼狈倒地的同时,吐出一口血来。


    这还是况家先祖再三收力之后的结果。


    “你父亲是为况家而死,但你别忘了,他本来就是受况家供奉的客卿,他在的时候,灵石也好,法器也罢,何曾短了他什么?!”


    “又因为他的余泽,你在况家长大,一干待遇同嫡系小姐齐平,况家哪里对不起你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到头来竟养出来一头白眼狼,吃里扒外,煽动那蠢儿闯下这等大祸!”


    况家先祖直接令人来将黎青扣住:“废掉她的修为,关到家狱里去,三天后送天决去登云台的时候,连同她一起带过去,是杀是剐,都随魔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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