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大将的惊天计划未及实施,长夏悄然结束。


    管家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再次躲过一场职场危机。他步伐轻快地在府中飘来荡去,拖着一条又细又长的鼠尾巴,脸上挂着欢愉的微笑,有条不紊地指挥仆从们为过冬做准备。


    长夏过后便是长冬。


    兜兜这才知道,彩虹桥这头的世界并没有温暖的春天和干爽的秋天。


    地球的后裔成为流民后,便失去了自己的太阳。现今的帝国是由无数浮空岛聚集而成的星云状集合体,像一抹浮尘在浩瀚的宇宙中游荡。


    每隔一段时间,浮空岛集会飘至最近的恒星辐射区收集能源,谓之“偷光”。而后,为避免被周围星体的重力捕获,他们会主动偏离轨道,继续流浪,就此进入长冬。


    长冬期间,帝国所能获取的光照资源极为有限,除各大生产物资的浮空岛外,其余生活区会尽可能地减少光能源使用,转为线上活动。


    此后漫长的一星年中,几乎所有娱乐项目都只在星网进行。所有主播,无论是当红还是新手,都会铆足劲头投身于这场流量争夺大战之中,各类直播形式层出不穷,由此孵化出无数全网爆红主播。


    由此,长冬又被称为直播狂欢季。


    “所以!”彼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地总结道,“少爷,这个长冬就是您出道的最佳时机,您准备好了吗?”


    兜兜舔完餐盘里最后一点肉汤,抬头,懵懂地看着彼得。


    “我还以为我已经出道了,”兜兜回道,“我不是已经赚了好多好多星币了吗?”


    彼得干笑两声,道:“如果您认为七百零三枚星币也是大数字的话……”


    兜兜抬起胳膊,认真地舔舐爪子,然后将爪上的口水一点一点抹到脸颊和脑袋顶,梳理毛发。


    “少爷,您不要放弃希望,做人一定要看得长远。”彼得握紧拳头,激昂地鼓舞道,“我们可以装修直播间,拉巨幅广告,在全网投放宣传片,吸引流量……”


    “不要。”兜兜平静地拒绝道。


    彼得嘎的一下刹住话头,呆愣地看着兜兜。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要太多人来喜欢我呀,”兜兜奇怪地瞥了一眼彼得,理所当然地说道,“他们都来喜欢我的话,对于一只小猫咪而言需要承受的东西太多了,我会很辛苦的。”


    “可……您,好像也没干什么?”


    “我最近都没能好好睡觉呢,多么辛苦呀。”兜兜委屈地说着,身体一软,便瘫倒在地,露出绵软的肚皮,尾巴一甩一甩的,表达懊恼的情绪。


    彼得苦笑不得地提醒道:“您这两周也就接待了加加里兄弟两位客户吧,而且他们也只来过两次。不过我听说贝克贝最近攒了不少星币,就等着长冬后可以好好给他哥哥治疗一番。”


    “哦。”兜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抖动嘴唇将所有胡子都聚拢到前方,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大哈欠。


    “不是我说您,少爷,”彼得继续唠叨,“您也应该养成自己查收信息的习惯了。贝克贝联系不上您,只好来找我。我看您的邮箱里躺着不少未读信息,您是不是一封都没看过?万一有什么紧急事件呢?”


    “能有什么事情比吃饭睡觉还要紧急呢?”兜兜反问道。


    彼得被噎了一下,顿了顿,叹气道:“算了,买推广的事暂且不提。说起来,贝克贝还向我打听过少爷是否扩大业务量的事,说他哥哥有几位军中旧友也有同样的失眠症困扰,想请少爷帮忙。”


    兜兜探出胳膊,伸开四爪炸开一朵烟花,仔细端详起来。


    他的指甲漂亮又可爱,像藏在春风里的小花蕊,只是有些长了,指甲尖端略有劈叉分裂之势。


    兜兜忍不住轻叹一声。


    这倒是一个新问题。


    怪不得以前见过的那些养尊处优的家猫都会被人类抓去剪指甲,光滑的木质地板实在太容易爪滑,毫无挑战性,一不留神指甲就长得过于长。


    兜兜的目光飘向远处。


    我想要个猫抓板。


    实在不行,管家新换上的窗帘看着也不错,唔,或者那块传说中很贵重的地毯也可以……


    兜兜暗自琢磨着,冷不丁被彼得突然提高的声调吓了一跳。


    “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少爷既然想帮忙,为什么不免费呢?我看贝克贝兄弟俩家境并不富裕,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更多的钱。”


    “为什么我要免费呢?”兜兜歪歪头,奇怪道,“我也做了工作呀。工作拿钱,天经地义,就算我是一只小猫咪也应当如此。”


    彼得诧异地看着他。


    “如果他们连这点代价都不愿意努力,说明也不是很想治病,那我干嘛还要费心去救呢?一厢情愿的善意对于任何兽兽而言都未必是好事,他们不需要的东西我就不给。”


    彼得闻言一愣。


    兜兜的话虽然乍听之下略显蛮横,但仔细一想却不无道理。无缘无故的恩惠绝非纯粹的益事。


    “我明白了,多谢少爷教诲。”


    “我可没有教诲你哦,”兜兜啃噬着自己的肉掌,含糊道,“我不想教任何人,我什么也不想干,只想躺着睡觉。”


    忽然,他安静下来,动了动耳朵,机警地撑起上半身,凝神听了一会儿,欣喜地喵道:“我好像听见管家叔叔开营养剂的声音,是不是夜宵时间到了!”


    说罢,还不及彼得反应,兜兜四爪并用,飞速奔向厨房,像一团毛球倏地一下蹿走了。


    独留彼得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可是您才吃完晚饭吧……”


    央求管家开了半管营养剂后,兜兜心满意足地吃了个肚皮滚滚,摇晃着弹力十足的小肚腩摸回房间。


    彼得缩进植物房研究自己的毕业项目去了,一时半会不会来念叨他,兜兜心安理得地趴在卧室中央眯了一觉,醒来又舔了一会儿蛋蛋,最终无事可做,决定自己去星网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买到适合小猫咪用的东西。


    小云朵很好,只可惜是虚拟物品,无法用于现实生活。听彼得说,长冬的第一天是直播狂欢日,星网会变得非凡热闹,惊人的客流量不仅对于主播们是巨大的诱惑,同样蠢蠢欲动的还有无数贩卖商品的店家们。


    买家可以自由查看商品的虚拟影像和数据,凭需下单,而后实体商品经由星际快递送至各个浮空岛的买家手中。


    长街是星网之中最热闹的购物街,两排铺面依次排开,气势恢宏,楼坊铺肆,鳞次栉比。各类商品,琳琅满目,无论是什么阶层的购物者均能从中选出心仪之物。诸多陈列品中,最受欢迎的自然当属纯天然作物或是仿古地球手工品——不过这些都无法吸引小猫咪的注意。


    兜兜穿着一身绚丽的小蝴蝶套装,那是彼得特地为他准备的伪装服。他背上扛着两对逼真飘逸的纺纱翅膀,在人堆里灵巧地飞来飞去,一双明亮的猫眼扫视四周,搜寻目标。


    然而,一个星时过去了,兜兜依旧一无所获。


    小橘猫颇有些意兴阑珊,跟随着人潮,漫无目的地漂浮着。忽然,他福至心灵,钻进一条僻静的别巷,一路行至街尾。


    在那里,他看见一家门可罗雀的小店铺。与别家不同,这间铺子大门紧闭,似乎并不欢迎客人。


    门口的装饰柱上吊着一块金属圆牌,上头烙着一枚精致的猫爪印。


    兜兜眼睛一亮,蓦地生起无穷力量,毫不犹豫地直立起来,挥动两只前爪飞速挠门板。


    片刻之后,店门张开,迎出一位仆从模样的兽人。他的拟形毫不起眼,亦看不出性别,笑容满面却又不卑不亢。


    他朝兜兜点头致意道:“尊贵的客人,我们店中只出售一款物品,须与我家主人洽谈后方可出售。若客人有意,还请先随我前去观看物品后再做决定。”


    听起来他似乎笃定兜兜不会看中那款产品,根本不像是想要做成生意的样子。


    兜兜并不理会这些,他的心完全被一股奇妙的冲动占据,迫不及待地跟随着仆从进入内室。


    四面透明的巨大展览柜立在屋内的正中央,诚如所言,柜中只放有一款物品。


    然而,当兜兜的目光落在那件物事上时,他整只猫像是凝固一般怔楞在原处,久久无法动弹。


    一只纸箱安静地呆在华贵的展览柜中,浑身散发着柔美的光。


    那是一只完美无缺的纸箱,宛若在无数小猫咪梦中出现过的心上纸箱。


    它可以做窝窝,可以磨爪爪,可以藏猫猫。


    哪只小猫咪会不想要这样一只小纸箱呢?


    兜兜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直到仆从的声音将他从深深的迷恋状态唤醒。


    “……这款纸箱是天然木材研磨成纸浆后所制,乃我家主人纯手工打造,价格高昂。”


    兜兜连忙趴在铭牌上,认认真真地数着上头的零,很快的,他的脑袋瓜混乱了,只知道那是一个比七百零三要大许多许多倍数的惊猫数目。


    小橘猫的耳朵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地嘀咕道:“我好穷哦,我是一只小穷猫。”


    “你喜欢吗?”


    兜兜疑惑地抬头,惊觉自己身旁之人不知何时已换了模样。


    “喜欢我可以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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