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小时后。
林无善坐在飞往余行省的直升飞机上。他的对面坐着四方会余行省组秦有雪,在和他进一步解释飞往余行省的目的。
“恐怖玫瑰作为污染物,最早出现时间暂时不可考证,但大批量出现并产生污染是在1991年,我们称之为‘恐怖玫瑰暴.乱’。1994年,政府对此成立特别行动组,代号‘四方会’。”
秦有雪目光落在林无善沉静的面孔上,略微顿了顿,才继续道。
“一开始,我们主要是适应恐怖玫瑰的运作,并进入恐怖世界尽可能地救出被污染的民众。后面,我们开始研究如何阻止恐怖玫瑰扩大污染,并追溯恐怖玫瑰的产生,甚至是试图关闭恐怖玫瑰的运作。”
“金封就是我们发现的、能够有效隔绝玫瑰污染的封缄物。直到2009年,我们获得了一枝十分特别的玫瑰,它被放入金封后,金封迅速被污染成了黑色。”
林无善颔首:“就像现在这样?”
“是的。”秦有雪道,“后面证实,那是恐怖玫瑰的‘母株’。那也是我们获得的第一枝母株。母株无法用一般的金封进行封存,得去余行省,用特殊的金库。”
“母株?”林无善沉吟,“你们的意思是,会令金封变黑的玫瑰,可能就是恐怖玫瑰产生的源头?”
“是我们猜测。我们猜测,摧毁所有恐怖玫瑰母株,其他玫瑰便将不再拥有污染性。但一共有多少枝母株,都在哪里,目前我们仍未掌握。”
“情况我大概了解。”林无善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坐在秦有雪旁边的毛初三脸色凝重地接过话头:“我们调查过你,看过你所有人事档案,总结来看,你是一个极其优秀的党.员.干.部,时刻把‘人民’记在心里、落在实处,一直以来,坚持为人民群众办实事、办好事,党性觉悟好、政治站位高,是一个作风优秀、能力突出的好公仆。你还是你们单位的保密员,保密素质也过硬……”
林无善八风不动,稳如老狗,客气道,“毛主办,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毛初三闻言,一拍大腿,鬓边白发迎风飞舞:“我们组织就欣赏像你这样为人民为党.国的好干部!反正都是公.务.员,在哪干不都一样干,是吧?明儿我就申请把你档案调过来,选调到我们特别行动组,福利很好,工作地点也十分自由,现代年轻人最爱的那种,在家躺着也能干,一个星期也就上那么个零点几秒的班,福利待遇好,铁饭碗,单位还帮忙操心解决单身问题……”
毛初三快五十的人,搁林无善跟前说得花里胡哨。
坐在林无善身边,一上飞机就把围巾帽子盖头睡觉的云不趣扯下一点帽檐,在林无善耳边低声道:“秦有雪的能力是‘脑海橡皮擦’。每十五天,可以洗去某一个人一段记忆。”
他的声线本是偏少年质感的清冽,压低后,带着倦意,微微沙哑,多少有点慵懒的漫不经心。
林无善稍偏头,避开了云不趣落在耳边的温热气息,“唔”了一声:“这样。”
再看毛初三。
毛初三毫不在意被打岔,依旧面不改色地朝林无善继续劝说道:“你想想看,假设你开会开到一半,就被拉进恐怖世界,再出来又直接对着开会的同事,很难控制自己不失态。次数多了之后,别人可能或多或少会觉得你精神有点问题。”
毛初三抬手指了指自己脑袋,表情十分丰富,说到“精神有问题”时语气显得极其苦口婆心语重心长,一副过来人不堪回首的情深意切。
“老被人觉得有毛病,这多闹心?而且进本多了也影响正常工作,对单位对你本人都不好。再看我们,四方会东省组很缺人,非常缺人,诚心诚意要你过来,你要是愿意,简直就是两全其美合作共赢嘛。”
林无善一脸受教,然后直白地再问:“如果我不愿意,就会被送一套‘脑海橡皮擦’服务,是吗?”
老奸巨猾的毛初三摸了摸下巴短短的白色胡茬,没接这记直球,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嗯,这嘛……”
秦有雪在一边给毛初三打配合:“是的。你接触过母株,无论如何都得接受记忆清洗,这是规定。除非你隶属行动组。”
毛初三立刻眼含热泪地问林无善:“孩子。行动组、特别是东省组,是一个很大的家庭,很期待你的加入。你真的不愿意来吗?”
林无善问云不趣:“你也是行动组的?”
云不趣懒洋洋的:“算是吧。”
“什么算是?!”毛初三抢话,“就是!还有,云不趣把你挡脸的玩意摘了,一上飞机就遮遮掩掩,整这一出大姑娘上花轿呢?”
云不趣:……
别问。问就是他也不知道。
他把帽子拉了下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林无善首先注意到的并不是云不趣的脸,而是云不趣的右手腕间,系着一根五色丝编金刚结手绳。
很眼熟的编法。如果再锁一枚压胜钱,几乎可以称得上和人偶手上那根如出一辙。
云良。云不趣。大司族。请魂术。移动的人偶。几乎一样的手绳。
“你看看你需不需要休息站。”
林无善把目光从云不趣手上的金刚结手绳处移开,就看见云不趣深黑色的眼正看着他。
云不趣的凤眼多少有点占造物主的偏爱,得天独厚的深邃,懒散时自带邪意风情,一旦正经,颇有攻击性,深沉且凛冽。
林无善镇定自若地回问:“怎么说?”
毛初三积极地替云不趣作答:“四方会的休息站是十三个族会中使用骇点数最低的,24小时仅收1骇点,出了名的白菜价。其他都是8个骇点起算。”
林无善原本想再了解一下“休息站”的用法,就听见云不趣在一旁不紧不慢地介绍,活像他肚子里的蛔虫。
“休息站的时间流速几乎为0,很多人需要在休息站养伤。”云不趣说到这里插了个题外话,“也有人喜欢在休息站发奋图强,一出来就成为‘明明不怎么读书上课睡觉下课睡觉作业不交辅导不上但耐不住脑子好’的年级第一。详细可参考你喜欢的某个祖国未来。”
“话不是这么说,”毛初三知道一点内幕的,忍不住替荆山鸣辩解一二,“他确实太忙了。哎,这孩子多不容易,我就算了,你今天怎么突然对他都搞起针对?”
云不趣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自己右腕的绳结,一边道:“有吗。我没有。我实事求是。”
林无善的目的反而是关心起他:“那你的手和脖颈,现在可养好伤了?”
“……原来你是看这个。”云不趣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而后才接回林无善的问话,“没事。小伤。”
旁听的毛初三表示不可置信:“你这小子,竟然还会受伤?”
“是啊,可惜离死还差了一大截,让您老失望了。”
“没有,没有。”毛初三连连摇头,“我记得你之前去的是五级副本?五级副本受伤,云不趣,说出去你丢人不?”
林无善温和地替云不趣解释道:“主要是为了救我,是我的问题。”
毛初三于是盯着林无善:“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
林无善想仔细问问是如何个“不得了”法,秦有雪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到了。毛主办、云主办、林先生,我们准备下机。”
螺旋桨带起的风刮着底下猎猎作响荒野一般的杂草,目光所落之处是偏僻的郊外风光,一幢白色的房子孤零零地立在不远处杂草丛生间,周围是荒废的作战演练基地。
直升飞机的声音嘈杂巨大,有一行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男人从白房子里整齐列队而出,为首的男人是深色军服,肩上两杠两星,立定后,便朝他们肃穆地敬了一个军礼。
秦有雪把将要完全“碳化”的金封用黑布缠绕好,带着两层金砂手套将其捧起,下了直升机后就跟在了为首男人身后。
毛初三向男人回敬军礼,表情十分严肃地与他们进行了交谈。
林无善还在直升飞机上,噪音太大,他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毛初三回首和云不趣打了个手势,云不趣便懒洋洋地坐直了身体,朝林无善说道:“走吧。我带你去做污染值检测。”
“那母株呢?”
“送去金库了。”
林无善看着毛初三跟着那一行人带着金封匆匆返回白房子,又问:“两杠两星是中校,他是余行省组的主办?”
“余行省组二级主办屠申七。往上还有一级主办,再往上还有督办。”云不趣挑眉,“感兴趣?”
林无善跟着云不趣进了白房子的另一个门。
“对。你呢?”
云不趣闻言,十分怅然地说:“我啊?编外人员,负责跑腿打杂,偶尔接点基础任务。你看,上一次接的任务就是转移封锁白石路23号楼503号房的恐怖玫瑰,就是之前你住的地儿,我还搞砸了。带你测完污染值,我还得写检讨报告。”
说到这里,云不趣深深叹了一口气,一双犯规的凤眼十分真诚地看着林无善,轻声道:
“为了弥补我的过错,你写报告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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