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旖旎一直到后半夜才结束。
楼画丢掉了自己那身已经被撕得不能看了的纱衣,从储物戒中又寻了一套白衣穿上。
过了昨夜,楼画才意识到,这疏月君,看起来一副什么都不懂的纯情模样,好听话也不会说两句,真正做起事来却一点不含糊。
楼画有些出神,在系衣带的时候,他瞥见身边人递了一杯水过来。
凉透的水经过那人掌心的灵力重新变得温热,楼画抬手接过,在吞咽时微微皱了下眉。
秦东意很快察觉到他的异样:
“嗓子还痛?”
楼画摇了摇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他抬眸打量了秦东意一眼,目光最终落到了他心口处的位置。
他轻轻扬起唇角,道:
“秦东意,我把凤翎都给你了,你也送我个东西呗。”
“想要什么?”
秦东意抬手拂去楼画耳边的碎发,但手却被他捉住了。
楼画笑着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掀开了他的袖摆,目光落向秦东意的手腕处,但却并没有发现他腕上那一抹红色。
楼画微微一愣,秦东意见他这样,心里大概明白了,便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那根红绳。
红绳被他认真打着结存放完好,现在又拿出来,放在了楼画手里。
原本就是他的东西,怎么能算送。
“旧情人的东西,这么轻易就给我了?疏月君,你可真是个薄情郎。”
楼画看了那红绳一眼,收进了自己储物戒中,故意道。
秦东意不置可否。
他顿了顿,道:
“还有一物,要还给你。”
楼画注意到了他的用词,只微一挑眉,没多说什么。
他看着秦东意抬手,而后光芒流转,他掌间便多出了一把白色的弓。
那灵弓出现的一瞬间,楼画便能明确感知道,它属于自己,它在唤自己。
“它叫什么名字?”
楼画从秦东意手里接过灵弓,掂了两下。
也正是那时,他心底出现了一个名字,和秦东意说出的那两字重合在了一起:
“缺月。”
楼画弯唇笑了一下,意味不明道:
“缺月挂疏桐啊?他还真爱你。”
话音刚落,楼画微微一顿,又道:
“又不是要生离死别,怎么一口气把好东西全给我了?”
秦东意只轻轻弯起唇角,摇了摇头。
也正是那时,楼下传来一阵乱声,似乎是圣子的车马已至,熔炉城的小妖们皆聚在主街欢呼迎接。
楼画收好缺月,去到窗边望了一眼,意味不明道:
“时间差不多了,疏月君,我要抛弃你了。”
“好。”
秦东意的声音和语气还是如往常般温和,虽然楼画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秦东意在看他。
“去做你想做的事,别回头。”
楼画扶着窗框的手有些微用力,直到骨节发白。
他弯起唇角,只说:
“我会的。”
话音未落,他便从窗子翻了出去,化为一道流光,掠向了熔炉城宫殿的方向。
秦东意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一直到那道光消失在视线中才回过神来。
楼下的主街上,远处已可见浩荡的车马队伍朝这边行来。
应龙已经在秦东意识海中嘿咻嘿咻做了好久战前的热身运动,到了这时候,他一挥拳头:
“冲啊呆呆!带我和那金毛怪物做个了断吧!”
“好。”
秦东意点了点头。
他召出清寒,持剑落于熔炉城主街之上。
在一群小妖的惊呼声中,青色火焰燃起,同时亮起的,还有街道两旁用作装饰的红色花朵。
那里,每一朵花都蕴含着强大灵力,此时光芒流转,凝结成了一片法阵的模样。
红绳、缺月,那都不是秦东意想送他的东西。
他惟愿,尽己所能,送他一片海晏河清-
熔炉城宫殿。
楼画听见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灵流相击之声,但正如秦东意所愿,他没有回头。
楼画心里漫起一阵不安,他加快了步子,按照记忆中燎鸯所指的方向,寻去三世镜所指的位置。
快一点,再快一点。
楼画由快步变成小跑,他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宫殿中,片刻,却停了下来。
他微一挑眉,看着自己身前立着的一位红衣女子。
那人红发金眸,正是楼画昨日在金犼房间外遇见的女子。
他心中有了猜测:
“毕方?”
“是我。”
毕方冲楼画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楼画跟上了她的步子。
他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位置,打量着她的背影,却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先前燎鸯被蛊毒控制,虽然行动如常,但细节中却总有一丝异样,给人的感觉就像被操控的木偶般,没什么生机。
但这位毕方姑娘,却一切如常。
“你没被蛊毒控制?”
到了这时候,楼画也不藏着,直接问了出来。
而对面的毕方倒也坦诚:
“是。我做的这一切,皆是自愿。”
“为什么?”楼画轻笑一声:
“若我记得没错,毕方姑娘是神兽,也是应龙的好友,为何却投向了敌方?”
“神兽什么的,也是旧事了,是敌是友,谁又说得准呢?”
毕方带着楼画走在宫殿内,最终,她停下步子,抬手推开了身前的门:
“是金犼给了我再活一次的机会,也是他复活了我那些旧友,他对我有恩,我为他做事,很正常不是吗?”
楼画往门内看了一眼。
那是一处空旷房间,其中除了一块巨大镜面,再无其余陈设。
楼画微一挑眉,在进去之前,侧目瞥了毕方一眼:
“你是想靠金犼,复活所有已经死去的上古神兽?”
“是,又如何?”毕方抬眸,直勾勾盯着他。
“不如何,只是,你自己愿意就罢了,你那些同伴可不一定愿意被敌人复活。到时候发个疯,还得麻烦金犼用蛊毒控制,你图什么呢?”
楼画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再说,你承的可不是金犼的恩情,你承的,是为了你这条命而死去的那千千万万无辜的人和妖的恩情。在这等血海下重生的你,的确已经不配神兽二字了。”
楼画之前在九阴山听过金犼一番话,又在花楼听阿七提过什么上等半妖,已经大概猜到了复活这些神兽所需要的条件。
既然逆天而行,就必然有人会付出代价。
那些在绝望和痛苦中出生的半妖,生来就没有希望也不被期待,被当做畜生一样养大,活着的意义就是变成一个合格的容器,来承载这些大妖的灵魂。
好绝望啊。
楼画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那一瞬间,他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压在自己身上的大山突然被挪走了一般、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听见,自己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叹了口气。
那人说,原来这就是他找了一辈子,想知道的、存在的意义啊。
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没用。
楼画有些出神。
半晌,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站着的毕方,见她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一般,也就没再出声讲话了。
他抬手,关上了身后沉重的大门。
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房间内重回安静。
楼画迈步,走向房间对面、那面华光流转的巨大镜面。
三世镜。
楼画快步上前,最终立在三世镜前,看着镜面中的自己。
而后,镜面中央泛起一丝灵流。
那丝灵流旋转着散开,扭曲了镜中楼画的身影,最终灵流布满了镜面,再从中看不到任何东西。
楼画抬手,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镜中流转的华光。
也正是那一瞬间,他察觉似乎有什么力量缠住了他的手,要用力将他往镜中带去。
楼画只愣了一下,并没有反抗。
他闭上眼,任凭三世镜的力量将他吸入镜中。随后,他只觉自己的身体被镀上了一层温和的灵流,等再抬眼时,他周身已是一片虚无。
“陌生孩子。”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楼画耳边,那声音像是从千里外而来,又像是就伏在他耳边低语。
楼画没理会那道声音,而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可以记录画面的灵珠。
记录法器本就珍贵,楼画手里这颗灵珠还是天阶,普天之下,可能也就这么一枚。
而镜中老人并没有在意他的举动。
老人又问楼画:
“你来找我,所谓何事?你有丢失的人生和记忆,是想要我帮你寻回吗?”
这回,楼画倒是没有无视他。
他摇了摇头,只说:
“我想知道,有关金犼的旧事。”
“哦?那你的记忆呢?”
老人有些意外。
“无所谓了,我的时间不多,知道那些也没意义。”
楼画唤醒了手里的记录法器,等着周身场景变换。
而镜中老人见他如此坚定,也没再多说什么。
随着华光流转,楼画身边的景象从一片虚空,化为了万里荒原。
楼画看见,在一片荒漠中央,血泊中,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兽。
楼画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看着像狗,又有点像狮子。它呼吸微弱,几乎下一秒就要断气。
他一个人在荒原中躺了很久,一直到死都睁着眼睛,像是渴望有什么人能来救他。
而救他的人,在他死后才终于等到。
那是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
那人一身白衣白发,独自走到死去的小兽身前,却终是没能救活他。
那人能做的,也就是抬手,轻轻合上了小兽的眼睛。
那一瞬间,楼画看着那画面,想起了昨日他离开房间前,金犼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
那时,金犼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怅然,只道:
“楼画,你知道吗?其实,你和本座是一类人,你和我,真的很像。”
是哪种人?
都是抓着一束光,死也不放手的人。
楼画微微蜷起手指。
他看着那白衣男人的背影,他看着他从小兽那里起身,转了过来,楼画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他微微睁大了眼,一股凉意顺着他脊椎流向全身。
那是……
秦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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