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悦觉得自己快要猝死了。
她刚刚出差回来,日夜颠倒倒了三班航班刚刚回到亭江屁股都没能坐热,就被冯霜落一个电话call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亭江的深秋霜寒露重,天上不见半点星点,匆匆忙忙出门还未来得及穿上外套的董悦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针织毛线裙,哪怕是坐在温暖的车子里,也不觉得回暖半分。
原因无他,是冯霜落现在的神情着实太难看了些,凝眉冷眼,气势逼人。
“江蓠小姐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给了卡,然后让她离开了别墅,这是别墅的钥匙我走得急还没还给您。”
银色的钥匙躺在掌心之中,刺的人眼睛生疼。
冯霜落有些恼怒,双手交叉在胸前挑起细眉,白色的鞋尖高高翘起,语气中含着浓重的不悦。
“我没让你说这个,你是问你她去哪儿了。”
人都走了一个星期了,现在才来问去处吗?
董悦暗暗腹诽,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异样。
她不太清楚冯霜落为什么突然问起江蓠的去处,但是也不敢乱说。
她这个上司,向来不是个好说话的性格。
“抱歉,我不知道,当晚交接完之后我就离开了,江蓠小姐说想自己再待会儿后面应该也去了别的地方。”
董悦不是没和冯霜落说过这个事。
当天晚上暴雨,她匆匆赶往别墅帮冯霜落处理养在别墅的小姑娘,后面因为手头上还有事要处理所以在离开之后就打电话给冯霜落说了一下。
那时候对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董悦想起来了。
那时候,她薄情寡义的老板正在不知道哪个酒吧里花天酒地,没听她说几句话就撂下一句“不要拿不重要的东西来烦她”就挂了电话。
养了两年的漂亮金丝雀,在冯霜落的嘴里,也只不过是说丢就丢,连个玩意儿也称不上的东西。
也只不过是有钱人兴致上来就拿来取悦自己,觉得无趣便随手扔掉的消遣罢了。
“不知道?应该?”
某人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更生气了。
当初说扔就扔,随便拿点钱问也不问就让自己把人打发走,现在搁这儿和她来事后反悔这一套???
您以为搁这儿演偶像剧呢?
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指责的董悦认真挨骂,心里疯狂吐槽。
过了一会儿,冯霜落大概是意识到迁怒无辜的助理是没有意义的,她往后瘫靠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闭上了眼睛。
“算了,开车吧,回小别墅一趟。”
董悦暗暗松了一口气,冲着全程充当透明工具人的司机使了个颜色,车子便轻轻地启动,往西边的方向开去。
-
冯霜落已经有好长一阵子没回这里了。
记忆中,她每次回来的时候江蓠总是期待满满地迎在门口,亦或者焦急踩着木楼梯哒哒哒跑下来,像是一头跌跌撞撞的小鹿。
亭江这几天接连下了几场大雨,将门前的台阶和道路冲刷得干干净净,冯霜落从车上下来,蹙着眉走进这座幽静的小别墅。
里面很黑,她摸索着玄关墙上的开关将房子里的灯全都打开,陡然亮起的灯光刺的人下意识眯眼,空气中残留着非常古怪的气味,像是某种幽暗的香水和坏掉的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熏得人想打喷嚏。
冯霜落捏住鼻子,皱着眉头走上二楼的客厅里,在靠窗的一张小圆桌上发现味道的来源。
白色的人字格针织桌布上,放着一份已经长了霉的牛排,黑色扭曲的灯芯混着燃烧殆尽的蜡油黏在了木头垫子上,旁边放着另外一个只残留着油渍的盘子,好像有谁曾经坐在这里满怀期待又失望透底地独自用掉了精心准备的餐点。
冯霜落有些恍神,酒精上头让她的脑袋有点昏沉,不然怎么会看见江蓠脊背挺直,怯怯地抿着唇冲着自己浅浅地笑。
“冯总,我刚刚给江家打了电话,江蓠并没有回去那边,然后她的手机也是关机状态,打不通。”
董悦从楼下走了上来,站在客厅边上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需要我现在让人去找吗?”
她目光下敛,落在落地窗旁的那张小圆桌上,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纤细单薄的身影固执地坐在那里痴等的模样。
“找她做什么,她现在和谢兰亭在一起。”
董悦惊讶。
不加掩饰的震惊目光让冯霜落直直地感觉到了不舒服,她有些恼怒自己刚刚气急说出的话。
这不像她,不过是一个已经失去了新鲜感的不重要的东西罢了。
养了两年,说跟人跑就跑了,就当是养了一条不忠心的狗了。
她转身,离开了这个让她很不舒服的空间,干脆利落地踩着楼梯走下去,唯恐避之不及江蓠在这个房子里留下的气味和存在。
“随她去,谢兰亭从来没有过女伴,早晚有她哭的一天。”
并不轻快的脚步声由近及远,董悦有些无语地看着对方酷酷离开的身影,忍不住小声逼逼:“倒也不必如此刻薄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余情未了恼羞成怒了呢。
-
冯霜落凭着一口莫名其妙的火气走到一楼,正要拉开门出去时,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皱着眉不耐烦地拿出来,只见一条短信赫然躺在屏幕中间。
念念:“我回来了霜落明天有空一起吃个便饭吗”
眉间的烦躁霎时间像是被风拂过的春水,悄然解冻,冯霜落用指纹解开屏幕看着这条普普通通的信息,手指飞快,写了删删了又写,最后还是没忍住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你在哪儿念念?到亭江了吗?需要我去接你吗?”
门被打开,复又合上,满屋子的温暖灯光被系数关在门后,不见天日。
这座房子,永远也留不住一个不想回家的人。
二楼落地窗旁,一枚黑色的银行卡片掉落在旁边的花盆中,被泥土和已经枯萎的残破花叶一起覆了上去,不叫人轻易发现。
寒意愈重,漫天的黑暗裹着积云气势汹汹地翻了上来,吞噬掉最后一丝丝微弱的星点,风从右边吹来,将路旁的树枝吹得轻轻作响。
似乎又有谁,在风中幽幽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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