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牧歌躲在药屋门前的大树底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容吟朝她笑。
容吟接过重绵送他的凤凰尾羽。
他拒绝自己,却愿意接受别的女人?
为什么,他不是被斩断情丝了吗?
手指紧抠树干,祝牧歌眼中划过一丝疑虑,这四年来,不是没找过机会接近他,但次次被他冷淡的态度逼退。
她以为他对所有人都一样。
原来不是,他的眼睛里似乎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
祝牧歌不甘心就此放弃,四年前她为了陷害重绵,能勾结伏正清一次,四年后为了确认他的情丝是否接上,在爱上其他人之前占据他的心,她可以再一次与伏正清合作。
打开通讯符,她唤了一声伏正清的名字。
“我要再见你一面。”
-
伏正清近年攻占四洲,遭遇了极大的阻力。
以凌虚剑宗为首的各大宗门为铲平他的势力,派出几近全部的弟子剿除魔物,他的势力范围不断缩小,如今只能苟在北洲这一小块地方。
他抓紧修炼,不知活活吸干了多少修士大能。
又一次用噬灵咒夺取了无念宗长老的修为,尸体软软倒下,他擦了擦手,旁边另一个白胖修士连声求饶。
他勾起嘴角,面带嘲讽地看他的丑态,渐渐往他靠近,这个时候通讯符响了。
祝牧歌说:“你帮我演一场戏,我送你一件法宝。”
“祝牧歌,”伏正清直唤全名,语气里夹杂一丝不耐,“我不缺法宝,也没空陪你玩游戏。”
“你先听我说完。”
“呵。”
祝牧歌忍了忍,吐出四个字:“荆棘护甲。”
通讯符对面沉默了。
她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就知道没人能抵挡荆棘护甲的诱惑。
荆棘护甲,六界中最坚固的盔甲,保护穿戴者不受重创,并且反噬伤害给攻击者,这种所向无敌的利器,一旦参与战斗,只有一个结果——战无不胜。
对伏正清来说,荆棘护甲的作用至关重要。
有人送上门来,他还能拒绝?
伏正清一改先前的不耐和厌烦,低低笑出声:“祝牧歌,你可真是我的好臂膀。”
谁能想到一个正道修士,多次勾通魔族,一次又一次地为他带来惊喜。
洞府内絮絮的说话声持续了半个时辰。
二人商议具体的细节,等伏正清掐断通讯符,不知什么时候进门的序殷已经在旁边等候许久。
序殷冷声道:“三大洲的魔物快被仙门清除干净了,你还有空与女人周旋。”
伏正清笑:“女人?那可不止是女人,还是个蛇蝎豺狼般的人物。”
序殷懒得与他废话:“时间刻不容缓,拖一日未来就多一分不确定。”
“我当然知晓。”
“你必须尽快将三瓣妄生莲融合,我已经把其中一个带来了。等时机成熟,你把他体内的妄生莲取出。”
“哦?还有一个呢?”
“剩下一个是你认识的人,容吟。”
伏正清虽然知道另外两瓣妄生莲进入过两名正道修士,但一直未曾问过是哪两位,听到熟悉的名字,一时震住。
序殷想起多年前的一段往事,“当初你差点杀了容吟,妄生莲的寄生险些功亏一篑。”
确有其事,四年前他在曲江城中心碰见容吟。
那时伏正清抓了几名修士,刚捏断其中一人的脖子,就见容吟出现阻碍他的好事。
两人较量许久,伏正清成功给他下了噬灵咒,打算夺取他的修为灵力。
倒未料想差点坏了大事,所幸,那时谢永寒救走了他。
只不过序殷的口气,像在责怪他。
伏正清居于高位多年,很久未受过这般气,脸色沉沉:“你没告诉我容吟体内有妄生莲。”
见他动了怒气,序殷闭上嘴巴。
当年孱弱的魔修,尚能拿捏在手心。而今的伏正清功力愈发长进,他已经打不过了。
“总之,找个时机再把容吟抓来。”
“等我拿到荆棘护甲再说。”
伏正清想起方才与祝牧歌的对话,不禁提起几分兴致,祝牧歌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有意思,就陪他们玩一玩。
-
自从送出凤凰尾羽后,重绵总算放下了一件心事。
见容吟收下后,两人一时无话,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她抬眸扫了一眼药屋,屋子空荡荡的,少了装得满当当的药,比先前见到的显得更加宽阔。
气氛僵在那里,就跟刚见面的两个陌生人似的,都在心里暗忖对方的心理,以及作出的回应。
重绵的那两句话威力实在太大了,一下子让容吟接不下话。
他没办法微笑,更没办法对她生出火气。
尽管意识到她把礼物以另一种名义送回,相当于划清与他的关联。可他毫无办法。
重绵觉得再这么站下去有些傻气,跨过门槛本想一走了之。
脑海突然划过凤凰曾随口提起的姓祝的人,她默默收回一只脚,“祝牧歌有没有找过你?”
“……”没想到她忽然提起一个不相干的人,容吟愣了愣,随后道,“方才她来过。”
“她打算送你凤凰尾羽?”重绵憋了憋,还是没忍住问个清楚。
“嗯。”
见重绵陷入沉思,容吟补充了一句:“我没接受。”
她诧异地问:“为什么?”
容吟没回答,反口问:“难道你希望我接受?”
“我不理解,当有人愿意为你破除禁制,你却拒绝了?”
重绵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容吟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有人愿意帮助自己,正常人不该是欣然接受吗?混元镜中他对剑道的执着与痴迷,重绵看在眼里,所以这个时候才格外的困惑。
“因为不是你。”他淡淡说。
“什么?”
他望向门外,“不想欠别人的人情。”
不是你。
不想欠别人的人情。
所以,他的意思是,只想欠她的人情?
重绵默了默,有些无言,他这么说,是哪个意思?
如果以前他还有情丝,她可能会想东想西,但现在情丝都没了,她没必要去想,也没必要自作多情了。
可能他就是觉得与她关系更好,这样欠她更加心安理得吧。
重绵只好回:“你不欠我的。那两样法宝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容吟:“……”
-
又过了两日。
重绵没事可做了,蠢蠢欲动回凡间,想留在宗门的念头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淡薄。
容吟似乎能看透她的内心,出面及时阻止。
他回家后,敲了敲她的门,等她开门还没来得及询问,他面不改色道:“药屋缺人手,这段时日你可不可以来帮忙吗?”
重绵刚刚在屋里午睡,睁开眼睛便听到了敲门声,此时打了打哈欠,揉着眼睛,怀疑道:“你说缺人手?”
语气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容吟顿了一下:“……嗯。”
重绵诧异:“你确定?宗门弟子都快没了,药屋怎么还会忙碌?”
绝大部分弟子去凡间降妖除魔,剩下的是些没有多少武力值的弟子,平日连受伤生病的几缕都很小。
药屋不至于忙到这个地步吧。
“准备囤积药丸,”容吟坦然地说出口,“因为下山弟子除魔经常受伤,时不时回来一趟买药,需求很大,人手太少。”
这个理由趋向完美,也确实存在,只是经过他稍稍的润色。
重绵虽涉世经验比几年前丰富了一些,但依然是个单纯的姑娘,没有怀疑,没有顾虑,想了想同意了。
虽然不愿与容吟朝夕相处,太折磨人,总觉得他的情丝冷冰冰地断裂着,而她心思再次死灰复燃,会是一桩惨烈的结局。
但她同意此事并非儿女情长,而是考虑到这不只是关乎容吟,更是关系到整个日月峰出门剿魔的弟子们。
药屋不能没药,必须止住这个缺口。
她愿意帮忙,然而,她对炼药没什么信心:“问题是我不会啊。”
“不用太复杂。”
片刻后,重绵将信将疑跟着他到了后院。
容吟指向晒在屋顶的药材,道:“你帮忙晒干药材,挑拣分类即可。”
以前容吟教导弟子时,她学到了不少基础知识,对药材略有几分了解。
这时候再加紧学习,足够用了。
她点点头,开始兢兢业业为药屋充当一名劳动力。
这活其实一点也不难,对于一个会御剑飞行的修士来说,晒药无非是上上下下不停飞,繁琐却也简单。
容吟一直陪在她身边,他将书籍笔墨纸砚等物搬到了天井下方的石桌上,时而提笔编纂医书,时而趁她不注意看两眼。
不知为何,只要见到她,他的心情变得非常平静。
与四年间无知无感,死水般的平静不一样,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心境,像山涧溪流缓缓流经草地树林,滋润他心扉。
他的笑容越来越多了,极其耀眼灼目的好看。
只可惜每当她回过眸时,他总是下意识低头掩饰自己的神色。
所以,重绵以为他一直在认认真真干正事。
晒完药后,她伸了个懒腰,未见丝毫的疲累,反而精神十足的样子,“需要晒多久?”
“太阳下山前收回,再分门归类即可。”
“中间有什么活可以做的吗?”
“有,”他温声道,“我炼药时,给我递药材如何?”
重绵向外延伸的手臂顿在半空,面露不解,捡个药材有那么困难?还是说帮忙捡药,效率便会唰唰往上涨?
容吟往药炉的方向走去,发现她没跟上来,回头朝她朝了朝手,笑道:“快过来。”
他略勾起手指,站在门口,屋檐的影子将他笼罩其中,他的身影挺拔屹立,莫名让人产生无条件信任他的安全感。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医修自有医修的方法。
重绵看着他,拂去不解,提步跟上。
默默暗中观察的宴永宁纳闷了,奇怪了,怀疑人生中。
他从另一间屋子里走出来,望着头顶的药材,心里想,前些日子不是晒完所有药材了,为何还要继续晒一遍。
还有,药屋储备的药丸够多了,他与傀儡们都空了好些天,师父与重绵为何还要去炼药?
天真无知的宴永宁带着满肚子疑问。
按照他不太敏锐的脑子思考下去,恐怕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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