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柚回到车内,第一件事就是把外套脱了。
调高空调,她望着后视镜里面色苍白的自己,头发还湿着,整个人如坠冰窖。
这种偶遇方式,当真是惊吓了。
尤其那句“小昭柔”,她几乎要怀疑他是故意提起的。
可他又端得是最温和的一张脸,挑不出半分的错。
无论如何,都是丢脸至极。
玻璃心崩掉到底,虞柚此刻需要抓人转移情绪,她擦干净手机,将通讯录里的黑名单给放出来一个。
电话立刻被打进,她按了扬声:“哥。”
凌宸本做好听她发脾气的准备,冷不防地就听到她如此乖巧地喊自己,不由安静。
“他又让人来找我了,”虞柚说,“你转告他,不要太过分了。”
“小柚,你别怕,”他背景嘈杂:“我在机场了,最快明天下午就能见到你,到时详细说。”
“对了,”凌宸不太放心,又问:“你今天碰上游熠了吗?”
虞柚余光看着被扔在后座的外套:“怎么?”
“前段时间有业务往来认识的,据说他背靠的就是你们圈内最高的资本,我想着万一你有需要,便拜托了他。”
虞柚打断他:“你把我们是双胞胎的事,告诉了一个外人?”
这是她身上掩藏最深的秘密,几乎没人知道当年艳冠群芳的大影后虞颖,生的是一对龙凤胎。
“他是信得过的人,一直都是我在出面和他周旋,家族基本没跟他碰过面,”凌宸语气平平,“商业合作,我当然也有他那边的秘密。”
如此微妙的信任感。
虞柚疲于思考,谈话匆匆结束,虽在冬天的尾巴,夜里的冷意还是深刻的,她方才一身湿漉漉,早就被风吹得神经发疼。
撑着最后一点体力回到明荟公馆,打开最熟悉的家门,却意外地看到自家里突然多了人。
宋梓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松了松领带。
哆啦在他身边急得走来走去,小呆毛炸得和小泰迪似的,听到动静,半天不见沧桑了许久的小脸瞬间回春:“呜呜呜柚崽,你终于回来了!”
虞柚:“什么阵仗?”
“你不是让我每晚给你一个电话,”哆啦道:“我给你打了都没接,我要被吓死了……来你家也找不到人,怕出事所以联系了宋先生。”
话说到后边,声音越弱。
宋梓和虞柚翻脸的事,ka上下无人不知。
宋梓放下手机,看着她脚步虚虚,手上还虚虚地抱着一件外套,下摆的长度几乎拖地,明显是男款。
“小柚,你去哪了?”
“你不是很清楚?”
“我知道你没去酒店。”
所以才会更担心她忽然的消失。
“你还有功夫担心我,”虞柚冷笑:“顾冉此刻怕是正等着你,还是说——”
她话锋一转,有些刻薄道:“你认为是我故意下套害她,来替她算账?”
她衣服还没干,模样看着可怜,说出来的话却能刺伤人。
宋梓:“你现在只会这么说话吗,我早些年教你的都忘掉了?”
他洞悉市场最流行的因素,打从一开始就致力把她打造成最完美的偶像,没有任何纰漏,曾经一字一句教会给她,让她克制的东西全丢回来了。
虞柚:“你别管我。”
“你看看你现在的处境,”他痛心疾首:“谁还会来管你?赌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虽然没用但很爽,”这些大道理对她压根没用,“宋先生,你我非亲非故,以后就别来我家了。不然我要是丢了东西,只怕会让警察联系你。”
他担任经纪人期间,经常会往返她家,知道密码并不奇怪,怪在她一时忘记改了。
宋梓没想过她能冷硬至此,这栋明荟公馆,当初买入后的一系列装修,家具的挑选,都是他亲自按照她的喜好置办的,每一处他都无比熟悉。
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被拒之门外。
哆啦半懵地看着两人,正想着说些什么缓解尴尬,最后还是老实收声,怕被一起骂。
虞柚:“你应该清楚保安过来的速度能有多快。”
玄关灯下,她的脸蛋覆着一层朦胧的昏黄,没任何的攻击力,睫毛沾湿后,根根分明,更显幼。
她怀里的衣服,怎么看都违和。
大半夜穿着别的男人的外套回家,要素丰富到桃色新闻的版本都足以编出十个版本。
宋梓:“最后一个问题,外套是谁的?”
“你没必要知道。”即便他们以前无话不谈。
宋梓挫败地走出明荟公馆,身后是没有任何留恋的关门声。
他苦笑,独自走进风里。
门后,虞柚跟哆啦大眼瞪小眼。
虞柚:“你不一起走?”
哆啦突然不好意思:“……公司说好是包住的,我下午回公司,发现没有安排宿舍,说是像我这种生活助理,都得跟着艺人吃住。”
她一句话总结:“想方便监视我吧?”
哆啦觉得自己比窦娥都冤。
“我不做慈善,”恶女下达指令:“我也不需要助理,你走吧。”
她小小声的“哦”,垂下头推着箱子走出去。
上班第一条就滑铁卢了,哆啦很难过。
上海市中心哪里都贵,周末的酒店价格翻倍,她委屈地搓搓手,拖着箱子沿着公馆外的小道上走,难过死了。
她打开手机,从导航里搜最近的肯德基在哪,小炮灰闷头走了一会,又困又饿,卖火柴的小女孩都没她拉的行李重。
微信提示音一振,哆啦模糊地揉眼停在路边,看着弹出来的虞柚头像,眼里放光得跟看到火柴被擦亮。
虞柚通过了她上午发送的微信好友。
【虞柚:走到肯德基了吗?】
“……”
【虞柚:一份炸鸡,谢谢。】
【收到一条转账记录:1000元】
二十分钟后,虞柚再次打开门,已经换了香芋紫绸缎的睡衣,光着脚,给她从鞋柜里拿了双新的棉拖。
接着,拿起手机往楼上去:“一楼有客房,吃完自己去睡觉。”
虞柚刷着微信回房,忽的弹出来一条头像是黄色小狗公仔的消息,半秒后才反应过来是楼下新来的人:
【小哆啦发起一条微信转账:945.1元。】
还特地截图了付款凭证,实诚到让人心里一堵,虞柚折步回去,靠在栏杆边,俯瞰着说:“我要是你的话,已经拿钱跑路上高速了。”
哆啦小声提醒:“…柚崽,主要我看你未来几个月行程基本都是空的,你还是省点钱花吧,万一过气可怎么办啊。”
虞柚:“?”
“我谢谢你。”
她扭头就走,气呼呼地躺平进被窝里,感觉床上空落了一点,扭头发现本来原先床边躺着的一排星之卡比不见了。
大概是被拿去送洗了。
好几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虞柚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翻到“宋”这个备注,平时这些琐碎的事都是他在联络,洗衣店距离他家五分钟的路程,每一次也都是他亲自开车送还回来。
亲手赶走宋梓,这件事根本就不存在假设过,以至于她发号施令时,锁在衣服里的小尾指都在发抖。
没什么的,她锁屏手机,不过是走散了一个人。以前当练习生时,宿舍里的成员隔一个月都会有变动,新的人进来,淘汰的人出去。
道理都是一样的。
只是她潜意识里很清楚,再也不会有人可以体贴入微地照顾自己了。
哆啦看主卧的灯还亮着,热了杯牛奶上去,见她窝在一团被子里,一动不动,也没在睡觉,眼瞳无声地盯着天花板。
她有点担心:“柚崽,你喝点牛奶吧。”
虞柚:“不要。”
哆啦:“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如果有什么……”
“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吗?”
虞柚瓮声瓮气道:“就是一个蚕蛹,打算就这么待着,直到化蝶。把灯关上,别打扰我飞升,谢谢。”
哆啦仍不放心,她明显感觉到虞柚的气焰就跟漏风的气球一样开始一路下跌,并不是好兆头,可惜没有繁琐的行程让她转移注意力。
怎么办呢。
她忧虑重重地把牛奶全喝光。
虞柚听着她没心没肺,吨吨吨喝奶的声音,一股悲凉感直奔心头。
天凉王破。
“柚崽,”哆啦打开手机,决定读点能刺激点她斗志的新闻,闭眼输入顾冉的名字后:“顾冉被传将出演游导的新电影《迷路的崖》。”
虞柚毫无反应,顾冉今晚有一个大料被堵着就算公关再完美,也难免会有风声,所以只能用另外的大料来掩盖。
她估计,顾冉的团队今晚一定会疯狂安排她营业。
她边乱糟糟地想着,身边的小哆啦已经开始绘声绘色地像给她念睡前故事般的开始朗读实时评论:““啊啊啊啊,我们冉冉真是太棒了,不愧是冉冉升起的小太阳,配上白月光游影帝,真是绝配!”
“……”
游熠转型前也是以电影资源为主,十六岁就凭借一部《枯荣》拿过戛纳影帝,在国内也因为他的出演,让平时冷门的文艺片也做到了票房全满。
年轻的影帝,在众人还来不及细细观赏他清润的相貌时,以身体抱恙的理由淡出国外留学,成为了天上一道遥不可及的弯月。
再回来时,已是二十岁,他有了新的身份,第一部导演的电影《焰火》直接一炮而红,后面越玩越大,在沙漠地带和印度的贫民窟里拍了接下来的两部《脚印》和《欢喜城》。
口碑只高不减,称呼也更多样化,女友粉喊他白月光,演技粉则爱称他为影帝,圈内人则恭敬地喊他一声游老师。
“哇哇哇!听说游导的新电影和以往不同,不是悬疑风,有苏止在,大概是温柔风,很适合我们冉冉呢!”
“加油,冉冉!游导前面三部戏的主演都拿了奖项,你也可以的!我们山顶上见!让某些疯狗粉酸!”
“等等,”虞柚出声打断:“疯狗骂谁?”
哆啦把脸从屏幕后露出:“……你这不已经对号入座了?”
她骨碌地爬起,伸手捏住哆啦的脸。
哆啦惊呼:“你干什么呢!”
“想揭开你的真面目,”她平静地躺回去:“看是不是我的黑粉。”
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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