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能单纯请师弟喝杯茶吗？”
樊凡笑笑,道：“喝茶何必要找师姐自家的场子。”
“这芒山寺是我的地盘没错，可我单纯请师弟喝杯茶也没错，顺道提醒一下师弟莫在苏州城里着了道。”隔着半透的白纱，宁楚说得有些不屑,又道,“师弟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试想,你一个寒门子弟，我能从你身上图谋什么？便是有一日我与国公府挑破了纱窗，要斗死活,那个时候师弟还未必成大器，我又会图你帮我什么？和国公府之间,我根本无需他人插手,只有亲手毁了它,才能解我之狠。”
宁楚说到此处,樊凡感觉到一阵寒意。
他发现,眼前这娇弱的身躯中，蕴含的力量却是连他都怕。
“那……”樊凡欲言又止，忽然觉得没有问的必要了。
可宁楚还是回答了他,道,“你想问我为何平白无故卖你个好？无他,我不讨厌你罢了，当然也有些念及裴先生的情面在里头。”
……
……
所以,樊凡此番上山，与宁楚之间，果真只是多喝了几杯茶，聊了几句诗词。
临走了,宁楚才又动了玉口，似是提醒：“你想替你母亲讨回公道，或可以从赵家的老太公下手，论下来，他是你的曾外祖父。”
樊凡单靠自己，自然也能想得到对策，不过还要费些时日。宁楚给了他个方向，省了他不少功夫，他也是感激的。
这苏州城对他而言，还是个陌生的地方。
……
……
回到家中，正好赶上青兰领着几位大妈大爷往家里来。
青兰见了小舅，道：“舅老爷，你吩咐伢行物色几个长工，今早伢行派人来传话，我便去把人给领回来了，让主家挑挑，不合适再换一拨。”
小舅转向樊凡，问道：“小凡，你来挑挑？”
樊凡摁着头穴，道：“我乏了，还是小舅来吧，或是让我娘亲来过过眼。”跟宁楚斗智商实在太耗精力。
青兰是个有眼力劲的，忙着从厨房端出一盘精致的点心，道：“少爷折腾一上午，必是乏了，少爷先坐下吃些点心，奴婢这便去做午饭，少爷顺道陪老夫人挑挑人也是好的。”
这时，张氏正好也出来了。
“都抬起头来，让主家好好瞧瞧。”小舅喊道。
几位大叔大婶皆是规规矩矩的，不敢有半点多余的小动作，唯独一位大婶忍不住地往张氏看，欲言又止。
这位大婶在里头长得最是端正，虽是粗衣粗布，也掩不住，气质与真正的粗使老妈子是不同的。
这时，张氏也注意到了这位大婶。
先是惊讶，往日里遇事镇定的她，也微微用手掩口，想不到会重遇旧人。而后张氏意识到樊父和小弟张权都在场，赶忙迫使自己淡定下来，不露破绽。
那大婶见了张氏的表情，断定自己没认错人，正欲开口喊，张氏趁丈夫不注意，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那大婶是个聪慧人，明白此时不便相认，立马规矩得如同其他人一般。
……
……
张氏一番反应，没被樊父和张权等人看到，却没瞒过樊凡的眼，他料想，这位大婶应该是娘亲在张府里的旧人。
虽还不知是什么关系，但总是要留下的。
他未等娘亲开口，便道：“我瞧着最边上那位大婶挺好，就留她罢，余下还要添的小舅再选。”他替娘亲把人留下来。
小舅摇摇头，不同意道：“瞧着身子骨，不像是能干重活的，小凡你为何要选她，不再挑挑？”
那大婶有些慌了，连忙道：“我可以的，砍柴、挑水，什么重活我都能干的。”生怕没了这份生计。
“咱家也没什么重活，我就想给娘亲找个细致的，就她罢。”樊凡说道。
这是张氏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道：“小凡说得是，我正好想要个干活细致些的……我昨日纳了双鞋底，还差几针，不如让她来试试吧，也当探探功底。”
于是张氏领着她进了屋，余下的几人让小舅遣回了。
……
……
那大婶跟着张氏进去，一路低着头，眼忍不住红了。
等把门关上，大婶再也没能忍住，流下泪来，压低着嗓子道：“安歌，真的是你，你还活着，真是老爷夫人在天保佑！”
张氏瞧着大婶满脸的皱纹，手也是又粗又糙，想必是这些年没少吃苦，也没忍住流下泪来。
眼前的这人，哪里还有当年那位风情万种的小姨娘的半分模样呀！
“姨娘……你怎落得这幅模样？”张氏握着她的手道。
这位大婶正是张氏的爹爹——赵峥俞的小妾，也是张氏的娘亲的陪嫁丫头，吴姨娘。
张氏的娘亲生张氏时，伤了身子，多年都未能再怀上，赵峥俞一直不肯再纳，张氏的娘亲也是费了许多功夫，才把陪嫁的丫环送到了赵峥俞的房里。
便有了吴姨娘。
张氏心想，二房的人当年把他们一家祸害得那么惨，居然连一个小小姨娘都不放过吗？
“安歌你没事就好，这就是天大的好事。”吴姨娘抹了抹泪水，“我吃的这些苦，与你的苦相比，又算得上什么。”
说到此处，纵是手帕抹了又抹，吴姨娘的泪水还是止不住。
没了父母，又被人推下了河，吴姨娘都不敢想象小小的安歌是怎么活下来的。
等二人稳了稳情绪，坐到床边，开始谈起了当年的事。
“老爷夫人遇害后不久，我发现自己月事没来，当时府上情况复杂，我信不过别人，不敢贸然请大夫来诊脉。”吴姨娘先道。
“吴姨娘，你的意思是……”张氏情绪激动。
“是的，我怀了。”吴姨娘点点头，道，“又过了一个月，我月事还是未来，我便猜自己是真的怀了。”
“那，孩子……他，他……还好吗？”张氏有点不敢问，爹爹好不容易还另有香火可以延续，她怕，怕被二房给害了。
“安歌，你的弟弟他好好的，他很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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